风停了。
空气不再流动,像是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沙盘上的星砂原本一直在闪动,显示地下的灵流和敌人的动向,现在却一粒也不动了。那三声从地底传来的震动也消失了。
我低头看手心。
汗水把掌心的沙粒黏成了一块硬壳,贴在皮肤上。传音石还在手里,表面裂纹更深了些,边角有细小的裂缝,但里面的灵核还在运转,信号没断。这说明我们还能联系到七位核心成员,大家都在线。我心里稍微松了口气。
游骑兵的消息来了。
五十步内没有触发陷阱。旧井第六层检测到了微弱气流,方向是从下往上,说明最近有人进出过。地上有脚印,是敌人穿的那种硬底战靴,鞋底纹路很清楚,来回走过好几次,步伐很快,像是在撤离前巡逻确认。
北坡地形组回报:山体稳定,没有松动,二级应急预案取消。
我知道,我要等的信息全回来了。
这不是危险,是机会。
真正的战斗不在打打杀杀,而在谁先掌握情报。谁先知道全局,谁就能赢。现在我们知道最关键的一点——旧井通道还没被封死。敌人虽然发现了异常,但还没来得及布置封锁。他们以为我们会从正面矿道进攻,其实我们的真正计划是走三百年前废弃的地下水脉。
我把断玉杖从腰间拔出来,动作很轻,但很坚决。它通体灰白,上面有很多天然裂纹,像被岁月劈开又粘回去的玉石。顶端嵌着一颗暗淡的晶核,现在正微微发烫。我把杖尖插进沙盘中心。
就在接触星砂的瞬间,所有光点都亮了一下。
那一刻,我感觉到了七个人的存在。
南原弓手正在调整震弦弓的灵压频率,西岭盾兵呼吸变得平稳,泉边机动队已经潜入侧谷阴影里,北坡游骑兵趴在崖顶观察风向,幻术师指尖凝聚着未释放的力量,传讯官守在双频铃旁,最后一位隐匿者在东坡林后用意识轻轻敲我的精神屏障,表示准备好了。
我能感觉到他们的呼吸慢慢同步,像七条水流汇成一条河。这是“归火”阵法启动的标志——以我为中心,七人精神相连,灵力共振,形成一个短暂但强大的合力场。
“归火,第三阶段。”我说,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通过灵力传进每个人的脑海,“融合启。”
命令一下,整个战场好像活了过来。
南原弓手立刻拉开震弦弓,弓弦嗡嗡作响,搭上了雷髓箭。这种箭由千年雷击木做成,箭头带着雷暴云中的灵核碎片,能撕裂护盾。他没有马上射,而是把灵力缓缓注入箭杆,让它进入待发状态。
西岭盾兵单膝跪地,双手按进地面,把灵力灌入早就埋好的地钉。这些地钉其实是灵锚,能防止敌人使用传送或地震类术法。随着灵力注入,地钉周围浮现出淡淡的金线,像网一样扩散,形成一道看不见的防御结界。
泉边机动队悄悄绕到侧谷,借着夜色和雾气前进。他们带的是轻型爆破符,用来堵路或制造混乱。队长做了个手势,三人一组分散行动,目标明确:主攻打响后,立刻引爆裂口,切断通往外谷的小道。
所有人到位。
沙盘上,代表联盟的光点开始移动,分成两路。主攻队伍朝矿道正面压过去,脚步加重,铠甲碰撞出声,还有人喊口号挑衅。这支队伍由老统领带队,装备精良,气势足,足够吸引敌人主力。
真正的杀招在地下。
那条废弃的旧井通道,是三百年前开采地火灵脉时用的运输道,后来塌方就废弃了,地图上也没有标记。但我们根据古籍和勘探重新找到了它。这条通道直通敌人枢纽阵眼下方,只要一支小队潜进去,就能从内部破坏供能系统。
敌人反应很快。
几乎就在我们的灵力渗入旧井横脉的瞬间,三个黑袍术士冲出矿道,站在旧井出口上方,手中符纸翻飞,快速布置反灵阵。紫黑色光环一层层落下,罩住入口,每道光环都有吞噬灵流的咒文,一旦闭合,任何灵力都会被绞杀。
他们察觉到了地底的波动。
不能让他们封死。
我抬手打出一道指诀,速度快极了。幻术师立刻启动“逆光阵”。几团虚假的塌陷影像炸开,尘土飞扬,岩石崩裂的样子非常逼真。巨大的虚影石块从天而降,砸向黑袍术士头顶岩壁,引发连锁震动。
敌人动作一顿,一人后退半步抬头看岩壁,担心二次塌方。另一人急忙补阵,第三人手有点抖——他知道是假的,但他分不清真假。
就是现在。
我引导融合灵力,调整频率三度,避开反灵阵的波谷。这一步很危险,稍有差错就会引发反噬,轻则受伤,重则昏倒。但我记得白泽说过:“水流不争先,争的是势。”
灵力像细线,穿过屏障缝隙,顺着旧井滑入底层。没有惊动任何人,也没有声音。它像一阵风,悄无声息地进入敌人最核心的位置。
下一秒,敌人枢纽阵眼的紫光闪了三下。
然后熄灭。
整个矿道口像是失去了力量,守在那里的人晃了晃,有人跪了下来。反灵阵崩溃,符纸化为灰烬飘落。我能感觉到,地底的灵流已经被逆转,原本供给敌人的能量,现在倒灌回我们的节点。
我知道,枢纽已被撕裂。
“第四阶段,准备。”我抓起传音石下令,“各队推进,封锁退路。”
命令刚下,矿道深处传来一声闷响。
低沉压抑,像是某种沉重装置被激活。那是雷髓矿脉要自毁的信号。敌人在矿道最深处埋了引信,一旦启动,整条矿脉会爆炸,不仅毁掉基地,还会波及十里范围,包括我们的进攻阵地。
不能让他们成功。
我立刻敲响双频铃。
清脆的铃声在夜空中响了两遍,第一声短,第二声长。这是紧急预案的信号。东坡林后的幻术师同时出手,遮蔽阵展开,一层扭曲光影笼罩北侧山腰,挡住敌人视线。几乎同时,机动队引爆裂口。预先埋设的爆破符点燃,滚石轰然砸下,堵住了通往外谷的小道。飞骑小队还没冲出去,就被埋在乱石下,连叫声都没发出。
正面战场上,联盟主力已经逼近。
我不再留在高台。
我跳下石阶,一手握着断玉杖,朝矿道口跑去。脚踩碎石滑了一下,但我没停。身后传来脚步声,越来越多,是各队响应冲锋信号,从不同方向压上来。老统领带前锋突破敌阵,女队长率侧翼包抄,北坡游骑兵从高崖跃下,落地时摔伤了腿,但还是爬起来继续追。
我们不是为了毁灭而战。
是为了守护。
这句话我在心里说了三遍,然后大声喊了出来。
“我们不是为了毁灭而战,是为了守护!”
声音传开,所有人都听到了。
这不是口号,是一种信念。它穿过硝烟,越过废墟,落入每个战士耳中。老统领第一个冲破敌阵,他的剑砍断了象征指挥权的旗杆。女队长带人包抄侧翼,用短刃逼退两个想点燃引信的修士。北坡游骑兵从高崖跃下,摔伤了腿,但还是爬起来继续追。
敌人开始后退。
他们阵型散了,有人想组织防御,但没人能统一指挥。通讯中断,灵力断供,剩下的只有本能——逃,或者死守。
但他们哪里也去不了。
我冲在最前面,断玉杖指向最后一个防御节点。那里挂着一道符链,连着地下残存的灵脉支流,还在试图恢复供能。只要它不断,敌人就有机会重启枢纽,哪怕一秒也可能造成严重后果。
我加快脚步。
一个黑袍人挡在我面前,手里拿着短匕。他脸上有烧伤,左眼闭着,右眼看我,一句话不说就扑过来。他动作快,带着拼命的狠劲,明显知道我是关键人物。
我侧身躲开,杖尾扫中他膝盖。他闷哼一声跪倒,还想抓我脚踝。我抬起脚踩在他手腕上。骨头断了,声音很轻,他叫了一声,声音嘶哑,像是很久没说话。
我没管他。
继续往前。
符链就在眼前。
它悬在半空,由七根细绳缠在一起,每根颜色不同——红、蓝、绿、黄、紫、白、黑。这是最后防线,对应七种元素灵脉。一旦切断,枢纽彻底失效,无法修复。
我举起断玉杖。
杖头有裂痕,但灵力已满。它在发烫,像是要烧起来。它本不该承受这么强的输出,但它撑到了现在。它是残缺的,就像我一样。
就在这时,矿道深处传来一声吼叫。
不是人发出的声音。
低沉悠长,带着古老的气息,穿透岩石,震动灵魂,地面也开始颤动。这次不是三声,而是连续不断的震动,从局部扩散到整个战场。
联盟的人也都顿了一下。
但他们没有退。
老统领站在碎石堆上,对我点点头。女队长举起刀。北坡队长吹了声口哨,手下立刻散开,守住各个出口。
我知道他们在等我动手。
我转身,把全部灵力注入断玉杖。
灵力涌入,杖身剧烈震动,裂纹中溢出微光。我能感觉到经脉承受着极限压力,血液像在燃烧。但这不重要。这一击必须精准、彻底、不留余地。
杖尖亮起一道白光。
我挥了下去。
符链断了。
七根细绳同时崩裂,颜色迅速变灰白。地下传来巨响,像大容器炸开。整条矿道剧烈晃动,顶部岩石接连掉落,烟尘冲天。敌人最后一个据点塌了。
我站在废墟边缘,看着黑暗被火光照亮。
不是我们的火,也不是敌人的。
是地底自己燃起的光。
火焰从裂缝里冒出来,暗红色,不飘也不蔓延,静静地烧着,像在呼吸。它们沿着古老脉络流淌,照亮了墙上的壁画——那是几百年前守夜庭留下的图腾:一个人手持断杖,站在裂谷前,身后跟着无数人影。
没人说话。
所有人都看着那些火苗慢慢升腾。
我低头看手中的断玉杖。
它还在发光,但比刚才暗了。裂纹更深了,有一道几乎要断开。我知道,它撑不了多久了。但它完成了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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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握紧它。
远处,一个身影从烟尘中走出来。
是个女人,穿着旧式守夜庭长袍,衣角破了,袖口沾灰,手里提着一盏灯。灯芯是红色的,和地火一样。她走路慢,却不累,每一步都像踩在时间点上。
她在离我不远的地方停下。
我看不清她的脸,但她开口了。
“你不是要守护吗?”她说,声音平静,却很有力量,“那你告诉我,谁来守你?”
我没有马上回答。
风吹起她的长发,露出半张脸——我没见过这张脸,却又觉得熟悉,像记忆里某个模糊的影子。
我慢慢说:“我一直都知道,守护从来不是一个人的事。”
她点点头。
“那你可知,每一次守护,都会留下裂痕?”
我低头看向断玉杖,又看向脚下这片土地。
“我知道。所以才更要走下去。”
她沉默了一会儿,忽然笑了。
“很好。那么,这盏灯,就交给你了。”
她把灯递过来。
我没有犹豫,伸手接过。
灯芯轻轻跳了一下,映出我眼中的光。
她转身走了,身影渐渐融入烟尘,最后消失不见。
我站在原地,手里握着灯,心里很清明。
战斗结束了,但守护才刚刚开始。
身后,战士们陆续集合,有人包扎伤口,有人清点伤亡,有人默默收拾残局。老统领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下一步怎么走?”
我望着远方升起的晨曦,轻声说:“重建。”
“可这里已是废墟。”
“那就从废墟中建起新的秩序。”
他笑了,眼角皱纹舒展:“你说得对。我们不是为了毁灭而战,是为了守护。”
我点头。
太阳升起的时候,地火还在烧。
它静静燃烧,像大地的心跳。
我站在光与灰之间,手握断杖,心执明灯,继续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