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云墟议事台边上,风从背后吹过来。飞鹤的影子已经看不见了,玉简贴在胸口,温度一点点降下来。刚才的事还在眼前——七道光亮起来,守族回应了召唤。但我知道,这才刚开始。
真正要做的事,现在才开始。
我闭上眼,把白泽教过的口诀默念一遍。那些古老的音节在嘴里轻轻滑过,像是唤醒记忆。每一个字都很重,压进心里,有一点点共鸣。玉简微微震动,它不是死物,是装着远古秘密的记忆容器。表面浮出几道淡青色的纹路,像血一样流动,一会儿又消失了。
我想起白泽说过的一句话:“七星引路,器藏断渊。”当时我不懂,只当是个传说。他总这样,不说清楚,让我自己去想。他说:“真正的答案不在话里,在你走过的路上。”后来我才明白,这话和东川矿道地底的星图很像。那次我下到地下三百丈,在黑暗的岩层里发现了刻痕,那是以北斗七星为起点画出的路线,每一条线都连着一个能量点。
我把玉简拿到眼前,调出之前存的数据。屏幕上跳出几组符号,是从遗迹里扫下来的铭文碎片。这些字谁都不认识,弯弯曲曲像蛇爬,但又有规律。我又打开南境古井拍到的光流图,两个画面慢慢对齐。当它们重合时,一条虚线从中间伸出去,直指西北方向。
空气好像停了一下。
那条红线稳稳地指着远方,终点是断渊谷。
地图上没有这个地方的名字,只有一个红圈标着危险。资料说这里是两界裂开最深的地方,灵气乱得很,进去的人很少能活着出来。一百年来有十七支队伍进去,只有三个人回来,全都疯了,说不出里面的情况。更奇怪的是,所有仪器一靠近中心就失灵,画面全是雪花。
但我记得一本古书提过一件东西——“御劫戈”。它能挡住致命一击,还能把力量反弹回去。我以为这是传说,可在北岭档案馆的《山海异志·补遗》里真的看到一句话:“断渊之下,有兵悬空,名曰御劫。遇死难者执之,则反命于天。”意思是,只有快死的人才能拿到它。
如果真存在,就在断渊谷底。
我没多想,开始收拾背包。这不是冲动,是我准备了很久的事。三个月前我就开始查断渊的情报,天气、地质、能量变化都记下了。我还花大价钱买了个老式滤光摄像头,听说是百年前阵法师改过的,能在高灵压环境下看到普通人看不到的东西。
凝神露带了三瓶。这是我在西漠用两枚妖核换来的药,据说能让人头脑清醒,防精神攻击。玉简充好电,放进聚灵匣,蓝光闪了几秒就灭了。摄像头塞进外袋,固定好。符纸检查了一遍,没问题,我拉上背包。
出发前,我在笔记本上写了一句:找到第二件神器。
这本笔记陪了我五年。封面破了,边角卷了,里面写满了符号、草图和推算。有些页涂了又改,改了又涂,像一堆废纸。这一句是我的目标。第一件神器是在昆仑冰窟找到的“镇魂铃”,它帮我阻止了一场地脉暴动。现在,我又要去下一个地方。
北岭观测站的传送开启时,天还没亮。雾很大,空气中飘着小冰粒。我走进光圈,身体一轻,再睁眼已经到了断渊谷外的高地上。
脚踩在地上,一股冷气从鞋底往上爬。空气有点晃,看东西也模糊,像水波一样。地面是灰黑色碎石,踩上去有声音,像踩在骨头渣上。远处的山影子重重,像趴着的大兽,静静看着我。
我拿出摄像头,打开滤光模式。屏幕出现几条断断续续的红线,横在前面。这是灵气混乱的痕迹,说明这里有隐藏的路。别人看不见,但在这种模式下很清楚,像血管一样穿过山谷。我顺着最稳的一条往前走,每一步都很慢,尽量不惊动周围。
走到一半,地面轻轻抖了一下。不是地震,是很小的震动,像有什么大东西在地下翻身。我没停下,蹲下来把手放在石头上。掌心传来一阵低低的跳动,节奏不稳,有时快有时慢,像心跳,又像机器的声音。
我认得这种感觉。三年前在东海沉船遗址也遇到过——那是机关要启动的信号。也就是说,这里还有防御系统在运行。
抬头一看,崖壁上有三只影蜥。它们身体几乎是透明的,边缘泛着银光,像月光照在玻璃上。眼睛是黑的,没瞳孔,但我感觉它们一直在盯着我,那种目光穿透皮肤,直盯到我心里。
我慢慢后退一步,从包里拿出凝神露,滴了一滴在玉简上。液体渗进去的瞬间,玉简猛地颤了一下,发出一种很低的声音,人几乎听不见,但能干扰某些生物。果然,三只影蜥同时偏了头,动作整齐得像一个人控制的。
趁它们分神,我快步冲过前面的空地。腿用力,呼吸放慢,不出声。刚跑进安全区,身后传来刮擦声,像玻璃被划。我不回头,继续往前,直到钻进一道窄窄的石缝。
这里可以躲一下。
我靠在墙上喘气,手心出汗。玉简还在震,说明干扰还在。我把摄像头架在缝隙口,设成自动追踪,一旦发现动静就报警。然后翻开笔记本,对照以前记下的符文规律。
谷地面上有很多纹路,但大多被土盖住了。我能看清的部分不是装饰,是反向灵纹——一种古老的陷阱。它们不直接伤人,而是吸收外来者的灵力波动,变成警报。走错一步,可能塌方,也可能引来守卫。
我等了两个小时,直到摄像头显示影蜥离开。期间我一直不动,连呼吸都用肚子,怕体温太高触发感应。终于,画面里的红点一个个没了,我才站起来。
重新出发时,我走得更轻。每走五步就停下来,用玉简扫一次地面。青光照过,埋着的纹路会闪一下,像萤火虫。我根据它们的方向选路,避开危险。
第三个小时,我看到了谷底。
中间有个圆形石台,高出地面三米。材质说不清,不像金属也不像石头,表面光滑,照不出影子。台上飘着一把战戈,通体青铜色,缠着黑雾。戈尖朝下,却浮在空中,像时间停了。周围没风,但黑雾一直在转,像活的一样。
这就是御劫戈。
我站在台边,没上去。玉简提醒过,这种神器会考验人。历史上很多人想抢它,结果全化成了灰。它是自己选主人的。
我掏出笔记本,翻到最后一页。上面写着一行字:“我不是一个人守。”
这是我准备好的回答。
踏上第一级台阶时,脚底感觉变了。石台周围的空气开始旋转,黑雾飘过来,在我面前变成一个小孩。他穿着旧长袍,提着一盏灯。脸看不清,但那盏灯是真的,发出橘黄色的光。
跟我梦里见过的一模一样。
过去半年,我常梦见这个孩子。有时在废墟里站着,有时坐在河边唱歌,有时只是看着我。他从不开口,但我从不害怕。相反,我觉得安心。
他说话了,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来:“你真的能守住吗?”
我没有退。握紧玉简,说:“我不是一个人守。”
话刚说完,黑雾缩了回去,绕回战戈。那把戈轻轻晃了晃,缓缓落下,停在石台上。我伸手拿起来,很轻,不像金属,倒像木头做的。可当我输入一点灵力,戈身立刻亮起暗金色的纹路,整件兵器像活了过来。
但我知道它不简单。
戈上的纹路一闪,和玉显共鸣。一道青光顺着我的手爬上来,停在胸口。玉简变热了,像被重新激活。一段新画面冲进脑子:七个人站在一起,拿着不同的神器,面对一片黑色巨浪。他们身后是塌掉的城市,天空裂开了。其中一人转头看了我一眼,嘴唇动了动,我没听见他说什么。
等我回过神,额头已经出汗。
我把御劫戈放进特制的灵囊。这袋子用玄蚕丝做的,里面有封印阵,能藏住气息。转身往回走时,心情轻松了些,但还是小心。回去的路比来时顺利,灵纹没闪,摄像头也没报警。可能是御劫戈的认可改变了规则,也可能有别的力量放行了。
走出断渊谷边界时,太阳刚升起。阳光洒在地上,影子拉得很长。我回头看,整个山谷被薄雾罩着,看不出什么。昨晚的事像一场梦,只有胸前玉简的热度告诉我,那是真的。
我打开灵网,输入坐标,启动回归程序。
光圈出现时,我摸了摸玉简。它还在发热,但不是警告的那种烫,而是像有人轻轻握了我的手。那种感觉,温暖又坚定,像某种承诺已经达成。
回到观测站,陈叔正在调设备。他是这儿唯一的工作人员,五十岁左右,头发有点白,脸上总是累,但眼神很认真。他年轻时也是探路者,顶尖的那种,后来任务中受重伤退役,留在这里做后勤和数据分析。
他抬头看我:“这么快回来了?”
我点头,没说话。
他看见我背的灵囊:“拿到了?”
“拿到了。”我把灵囊放在桌上,解开扣子,露出一角。青铜色在灯光下泛着沉稳的光,哪怕只露一点,也能感觉到它的力量。
陈叔走近看了看,没碰。“这东西……能用吗?”
“还不知道。”我说,“但它选了我。”
陈叔沉默了一会儿,转身去接电线。“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我拿起笔记本,翻到空白页。“先学怎么用它。”
笔尖刚碰到纸,玉简突然震了一下。我低头看,屏幕上跳出一条新消息。是山海经世界的加密信号,开头是一个熟悉的图案——守族最高级别的召集令,代表紧急集合。
我盯着那个图案看了几秒,复制粘贴到通讯框,回了一个字: 好。
窗外,天越来越亮。远处山起伏,云翻滚。新的一天开始了,而这场守护,才刚刚开始。
我不知道前面还有什么等着我,也不知道“七器归位”最后会怎样。但我知道一件事:我不是为了荣耀或权力战斗,也不是为了逃避责任。我只是记得白泽临死前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当你觉得孤单的时候,就想想还有人在等着你回来。”
所以,我会走下去。
哪怕前面是万丈深渊,我也要亲手点亮那一盏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