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深入敌后的智谋
风没再起,可空气里那股压着胸口的感觉还在。不是那种暴雨将至的闷,也不是高原缺氧的虚浮,而是一种更深沉、更隐秘的压迫——仿佛整片天地都在屏息,等待某个不可逆的转折降临。
我坐在山崖边的石台上,背靠着一块斜出的岩壁,身子微微向右倾,借着岩石的弧度稳住重心。脚下是百丈深渊,雾气如潮水般在谷底翻涌,偶尔裂开一道缝隙,露出底下嶙峋的黑色石柱,像是远古巨兽埋葬千年的脊骨。这地方叫“断魂岭”,地图上没有标记,连飞鸟都不曾盘旋其上。可我知道,这里离“虚渊之眼”最近,也最危险。
手里攥着引灵石。它不再发烫,只是温着,像一块埋在灰烬里的炭。指尖能感受到它内部缓慢流动的能量脉冲,一下,又一下,如同沉睡中的心跳。这块石头是我从归墟废墟里带出来的唯一完整物件,据说是白泽当年封印“逆灵”时所用的核心媒介之一。如今它成了我的信标,也是唯一的活口证。
计划b写在本子上,字迹干了,但心还没静。
我低头看了眼膝头摊开的硬皮笔记本,边缘已经磨损泛黄,纸页被反复翻动过太多次,有些地方甚至起了毛边。上面用碳素笔写着几行简短指令:
一、启动影引术,制造假目标诱敌。 二、三人组同步呼吸,混入识心结界。 三、接触晶碑,读取原始记录。 四、若感知意识入侵,立即撤离。 五、信息加密封存,不得口头传递。
每一个步骤都经过推演七轮以上,每一次模拟都有人死。有的是在触碰晶碑时精神崩解,有的是在穿越裂谷时触发警报,被影卫拖进黑暗深处……但我不能退。躲不行。等也不行。
它们能看我们,能改我们——删去一段记忆,替换一个念头,让你以为昨天吃的是面条,其实你根本没吃过饭;让你坚信某个人从未存在,可他的照片还夹在你的旧书里。这些都不是幻觉,是真实发生过的篡改。
但我们也能反查,能动。
只要找到源头,就能逆转规则。
我翻出录音机,一台老式的磁带播放器,金属外壳布满划痕,电池仓盖松动,需要用橡皮筋固定。这是林姐留下的最后一件东西。她没能活着走出归墟,但在最后一刻,她把自己的血涂进了机器电路板的接点之间。没人知道为什么这么做,直到那天夜里,我在营地试播时,听见了那段话。
按下播放键,那段话又响起来:“勿近‘虚渊之眼’……否则万灵皆忘……”声音平稳,没有杂音,语调冷静得近乎冷漠,正是林姐一贯的风格。可奇怪的是,她的声线里似乎藏着某种频率波动,像是在说话的同时,还在传递另一种信息。
机器像是活了过来。
不只是播放功能恢复了,而是……有了反应。每当我说出特定词汇,比如“归墟”、“逆灵”、“三叉纹”,它的指示灯会无端闪烁一次;如果我把引灵石靠近扬声器,磁带会自动倒带三秒,然后重复那句话。
科学解释不了,但我相信这不是巧合。
我把耳机线缠在手腕上绕了两圈,用力一拉,确认没松。金属插头冰凉地贴着皮肤,像一道微型枷锁。然后把引灵石贴在额角,闭眼。
额头传来一阵轻微刺痛,随即是温热扩散感,仿佛有细流顺着太阳穴渗入脑海。熟悉的画面浮现出来——雪原上的小屋,火塘边坐着一位披着灰袍的老者,须发皆白,双眼却亮如星辰。他是白泽,传说中最早发现“逆灵”存在的守界人。
他的声音浮上来,不是真听见,是记在脑子里的:“欲入敌境,先藏其形;形不可藏,便伪其踪。”
这句话他曾讲过三次。第一次是在训练营的课堂上,作为基础潜行原则;第二次是在我失败后,低声提醒;第三次,则是在他消失前的最后一夜,用血写在我的手心。
我睁开眼。藏不了全身,那就造个假影子。
我从包里取出一张空白符纸,铺在地上。那是特制的“虚影纸”,由千年桑皮与冥河藻混合制成,遇湿则显,遇灵则动。指尖蘸了点水,在纸上轻轻一抹。符纸吸了湿气,颜色变深,边缘微微卷起,像一片枯叶苏醒。
我对着它吹了口气,低声念起《匿形诀》里的句子。每一个音都拖得长,落得稳,像往井里投石子,一声接一声沉下去。
“影非无形,因念而成;
形非真形,由心而生;
借我一息,化尔为身;
行我之路,承我之名。”
随着最后一个音节落下,符纸颤了一下。
不是燃烧,也不是发光,而是像水面一样荡开一圈波纹。接着,它慢慢浮起来,悬在半空,开始扭曲、拉长,最后变成一个模糊的人影轮廓——和我差不多高,站姿也像。肩线微塌,左腿略比右腿低半寸,这是我常年负重行走的习惯性姿态。甚至连呼吸节奏都被模仿了出来,胸膛微微起伏。
我再一挥手,引灵石微震,那影子就朝东边飘去,动作迟缓,像是在走神。
这是“影引术”,白泽教的障眼法。不靠隐身,不靠遮蔽,靠的是欺骗认知系统。影卫依赖的是“源流识别”——每个人的灵魂频率独一无二,就像指纹。但影引术的本质,是制造一个虚假的“记忆投影”,让敌人误以为那是真正的目标个体。只要对方产生“这就是他”的判断,哪怕只持续十秒,我们也赢了时间。
我收起石头,起身拍掉裤子上的灰。远处紫云还在翻滚,但节奏变了,有一处明显滞了一瞬——影子被注意到了。
时机正好。
我吹了声短哨,短促而低频,几乎融入风声。三个人从岩缝里走出来,低着头,脚步轻得像猫踏雪。我没介绍他们名字,也没必要。这次行动只认代号:左翼、右翼、中枢。
左翼是个瘦高的女人,穿一身暗灰色战术服,脸上覆着半张金属面具,据说是为了防止面部特征被扫描复制。她擅长地形伪装与陷阱规避,曾在一次任务中连续七十二小时未被任何监控捕捉到影像。
右翼则是名年轻男子,眼神锐利,手指修长,腰间挂着一组信号铃,每只铃铛对应不同危机等级。他精通电子干扰与反追踪技术,能用最原始的工具破解高级灵能防护网。
中枢站在我身后半步,手里握着一面小铜镜,镜面蒙着布。他是团队中最神秘的一位,来历不明,但从不失误。据说他曾独自深入过两次“虚渊边缘区”,并安全返回。他负责维持我们的精神同步,一旦有人出现认知偏差,他会立刻干预。
“按计划。”我说,“我带队主攻,你们两个跟着影引走偏道,制造波动。一旦发现巡逻,立刻散开,别回头。”
左翼点头,动作极小,几乎只是睫毛眨了一下。右翼检查了腰间的信号铃,确认所有装置处于待命状态。中枢站在原地,将铜镜轻轻转了个方向,布巾滑落一角,露出下面刻满符文的镜背。
“准备好了。”他说,声音沙哑,像是很久没说过话。
我摸了摸胸口的引灵石,又看了眼东边那个越走越远的影子。它已经走到扭曲空间带的边缘,地面开始轻微隆起,像是有东西在下面爬。空气中浮现出细微的波纹,如同热浪蒸腾,那是“现实褶皱”正在形成——说明影卫已经开始调动。
“走。”
我们贴着山脚前行,脚下是碎石和干裂的土块,踩上去发出细微的咯吱声。越靠近据点,空气越粘,呼吸像吸进湿棉花,肺部有种被浸湿的沉重感。这不是生理现象,而是“识心场”的影响——一种由高阶灵能构筑的心理压制场域,长期暴露会导致思维迟缓、记忆错乱。
前方出现一道裂谷,宽约二十米,深不见底。谷口挂着灰雾,浓稠如浆,随风缓缓流动。雾里有光点游动,忽明忽暗,像萤火虫,但我知道那是“识心结界”的感应源——每一粒光点都是一个微型探测单元,能捕捉生命体的情绪波动、脑电频率乃至潜意识活动。
不能硬闯。
我蹲下,让三人围成一圈。掏出引灵石放在中央,掌心压住。石头表面立刻泛起一丝微弱的青光,像是回应我的体温。然后让他们把手叠上来,一只压一只,叠成塔状。
“闭眼,想同一个地方。”我说,“小时候待过最安静的屋子里,木头桌,窗纸破了个角,风吹进来时哗啦响。”
他们照做。
我开始引导灵力,从自己体内抽出一丝,顺着掌心送入石头。那过程极为痛苦,像是抽走一根神经末梢,伴随着剧烈的刺痛与眩晕。但我知道,必须坚持。引灵石微热,表面泛起一层淡青色的光晕。那光慢慢扩散,裹住我们的手,再往上爬,直到把整个人都罩进去。
我能感觉到他们的气息在变,心跳频率一点点靠近。就像调琴弦,一根一根拧到同一个音高。起初还有些参差,后来逐渐趋同,最终形成一种奇异的共振。
当最后一人的呼吸和我同步时,我睁眼,轻声说:“换气。”
我们同时吐出一口气,又同时吸进下一口气。那一瞬间,四周的雾好像晃了一下,光点集体熄灭了一瞬,随即恢复正常。
“过了。”我说。
我们穿过裂谷,没触发警报。结界认的是“源流”,而我们现在散发的气息,和里面巡逻的影卫几乎一样——同样的压抑、同样的冷漠、同样的……空洞。
据点入口是一道嵌在山体里的石门,表面刻满螺旋纹路,中间有个凹槽,形状像眼睛。门没关死,留了条缝,往外透着暗红的光,像是某种生物器官在搏动。
我示意两人停下,自己往前走了几步。从怀里拿出一小片烧焦的纸——是上次归墟镜炸裂后残留的符灰。这种灰含有微量“逆相物质”,能在短时间内干扰封印机制。我把它塞进凹槽边缘,轻轻一推。
门动了,无声地滑开半尺。
里面是个狭长通道,墙是黑的,像是某种冷却的岩浆凝固而成,表面布满细密裂纹,偶尔闪过一道幽红光芒,如同血管搏动。墙上每隔一段就嵌着一块晶石,发出微弱的红光。地面有细缝,底下传来低频震动,像是机器在运转,又像是某种巨大生物的心跳。
我先进去,他们跟上。脚步放得很轻,踩在缝隙之间,避开那些可能连接感应系统的节点。
通道尽头是个大厅,圆形,穹顶很高,至少三十米以上,顶部镶嵌着无数颗发光晶体,排列成复杂的星图。中央立着一块竖立的晶碑,高达五米,通体透明,表面布满裂痕,但仍有文字在流动,像水银在管子里游走。那是记录库,存着这里的过往信息——包括最初的封印协议、历次异常事件、以及所有失踪者的档案。
我绕到侧面,避开正门的巡逻路线。从包里取出一个小陶罐,倒出一点银粉在指尖。这是“听尘粉”,由月华露与陨铁屑提炼而成,能感应灵力流向。我弹了一点在空中,粉末飘了几寸,突然拐弯,贴着墙根往右移。
有陷阱。
右侧通道设有“记忆回溯阵”,一旦踏入,就会被迫重温最痛苦的记忆片段,直至精神崩溃。我改走左边,靠近晶碑底座。
伸手触碰碑面,一股刺麻感窜上来,像是电流直击大脑。我咬牙忍住,开始默念《守心咒》。白泽说过,读别人的记忆,就像把手伸进别人的梦,乱碰会疯。必须守住本心,只问一句最关键的问题。
我集中意念,只问一句:“你是谁?”
晶碑震了一下。
裂痕中浮出几行字:
“昔有逆灵,囚于归墟,今裂封痕,誓覆两界。”
字迹古老,带着青铜铭文的质感,每一个笔画都在微微颤抖,仿佛书写者正承受巨大痛苦。我盯着那句话,心脏猛地收紧。
这不是新势力。
是旧恨。
它们不是突然冒出来的“修正者”,而是很久以前就被关进去的东西。因为封印松动,才一点点爬出来,改规则,删记忆,就是为了报复。
我想再读下去,手指刚碰到碑面,体内忽然一阵抽搐。像是有什么在拉我的脑子,往某个方向拽。耳边响起一声低语,不是听到的,是直接出现在意识里的:
“你来了。”
那声音没有性别,没有情绪,却让我浑身汗毛倒竖。它不属于这个世界,也不属于我的记忆,可偏偏如此熟悉,仿佛曾在梦中听过千万遍。
我猛地缩手,后退两步。
晶碑上的字开始扭曲,像被风吹散的沙。与此同时,头顶的星图突然暗了几颗,地面震动加剧。我知道不能再留。
“撤。”我对身后的两人打手势,“快。”
我们原路返回,速度比来时快一倍。左翼在前探路,右翼断后,中枢始终居中策应。刚冲出裂谷,身后轰的一声,那道石门自动合拢,灰雾翻涌,结界全面激活,光点疯狂闪烁,形成密集的红色警戒网。
影引已经被撕碎了,碎片落在地上,化成黑灰,随风飘散。
回到安全营地,已是凌晨三点。营地设在一处废弃矿洞内,入口用幻象符遮掩,内部配有基础供氧与净水系统。我把刚才看到的内容用铅笔抄在本子上,一笔一划,不敢有丝毫差错。又把引灵石贴在晶碑位置录下的震动曲线画下来,标注频率峰值与异常波动区间。
做完这些,我把所有信息封进一个铁盒,盒子内层镀银,外层刻有反侦测符文。然后带着它走到营地北侧的石堆下,挖了一个深坑,将盒子埋入,再用碎石覆盖,最后撒上一层“忘尘草”粉末——这种植物能干扰灵能探测,使物品在一段时间内无法被定位。
天边紫云仍在,但我知道,它们现在看我,和以前不一样了。
我不再是那个被动逃的人。
我是第一个看清它们脸的人。
我站在山崖上,望着据点方向。远处,一道黑烟从谷底升起,笔直向上,像一根柱子,穿透云层,久久不散。那不是火灾,也不是爆炸,而是某种仪式正在进行的征兆。
忽然,我口袋里的引灵石轻轻跳了一下。
不是警告。
是回应。
我怔住,缓缓将手伸进口袋,握住那块温热的石头。它的跳动很有规律,像是在接收某种信号,又像是……在呼唤什么。
我闭上眼,脑海中再次浮现白泽的话:
“当你听见沉默的声音,看见不该存在的影子,那就是边界开始崩塌的时刻。”
而现在,我不仅听见了,还触碰到了真相的一角。
夜风终于吹起,带着一丝腐朽与新生交织的气息。
战斗还没开始,但战争,早已打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