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那声轻响后,我没有停步,也没有回头。脚踩在界隙边缘的石头上,稳稳地落下。风从谷口深处吹来,带着一丝凉意,轻轻拂过我的脖子。我下意识地把布袋里的主控灵讯石攥得更紧了些。
银丝感知线还在微微震动。
三短一长,节奏稳定。方向没变,还是背阴处的岩缝。它没逃,也没分裂,反而安静了下来——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又像是在等我下一步动作。
我走到清幽谷高坡的一块平石前,蹲下身,将感应副牌轻轻放在石头上。指尖顺着银丝传来的波动,在地上画出一道弧线,又点了两个点。这是白泽教我的“踪迹定位法”,靠震感判断藏匿物的位置和活动范围。当线条闭合的瞬间,副牌微微发烫,确认了目标就在岩缝最深处,离地表大约三尺,没有移动。
它在躲,但没走。
我起身,绕到石壁背面。昨天写下的假命令还留在那里:“明日全员集结,准备清除行动。”字迹清晰,没人动过。可当我伸手摸上岩面时,指腹却触到一行极浅的刻痕——原本光滑的石皮上,多了一道歪歪扭扭的符纹轮廓,是我们联盟的召集符,只是笔顺错乱,像有人用指甲偷偷描了一遍。
它看过。
而且,还想记住。
我从布袋里取出月光蚕丝织成的细网,摊开在掌心。这张网薄如蝉翼,却能锁住灵体的气息。我在岩缝周围走了圈,在五个关键位置埋下镇魂符阵的引子,再用丝网连成一个闭环。做完这些,我没再靠近裂缝,转身穿过界隙,回到了书房。
桌上的监测玉简静静躺着。我坐下,深吸一口气,闭上眼,开始回想母亲生病那几天的夜晚。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呼吸急促,我坐在床边握着她的手,心里全是害怕和无助。那种情绪沉甸甸的,压得人喘不过气。
我把那段感觉一点点唤醒,注入玉简。
一道微弱却真实的焦虑波动缓缓升起,穿过界隙,飘向山海经那一侧。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
窗外天色渐亮,楼下传来锅碗轻碰的声音。我没睁眼,也不敢分神。直到半炷香后,掌中的灵讯石突然变得冰凉。
它出来了。
我立刻起身,再次踏入界隙。刚落地,就看见岩缝口的地面上,一团黑雾正贴着石壁蠕动,像墨汁滴进水里般缓慢扩散。它没有实体,却能在地面留下湿漉漉的痕迹,所过之处,枯草迅速发灰、蜷缩。
就是现在。
我在心里默念白泽教的反噬咒语,同时激活早已布好的灵力网。一张无形的屏障瞬间收紧,将黑雾围在中央。它猛地一顿,像是撞上了看不见的墙,随即剧烈扭曲起来,想要退回岩缝。
可镇魂符阵已经闭合。
我从布袋中取出五枚叠在一起的符印,这是白泽留下的净心符,每一张都刻着不同的安抚之意。我把它们托在掌心,低声念起真言。符印发出柔和的光,一圈圈涟漪般扩散出去。
黑雾开始挣扎,不断变换形状,一会儿像人脸,一会儿像兽影,最后竟拼出一个模糊的小女孩模样,声音断断续续:“……帮帮我……好冷……”
我没说话,也没心软。
白泽说过,影蚀最擅长模仿人心中最柔软的部分,但它永远不懂,真正的守护不是回应哀求,而是在看清谎言后依然坚持前行。
我继续念着咒语,符印的光越来越亮。黑雾终于撑不住了,缩成拳头大小的一团核心,通体漆黑,表面不断裂开细小的纹路,像是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时机到了。
我慢慢把手靠近那团核心,不是攻击,也不是压制,而是让光芒轻轻包裹住它。符印共鸣之声响起,如同远古钟音,穿透山谷。那团黑核颤抖着,一丝丝黑气从中剥离,升到空中便化作轻烟,消散无踪。
整整两个时辰,我没有换姿势,也没有停下。
当最后一缕黑气散尽时,岩缝周围的空气忽然变得清澈。石壁上的裂痕轻轻颤动了一下,竟然自己收拢了几分。紫藤根部的泥土也恢复了湿润,一点嫩芽悄悄探出头来,在晨光中轻轻晃了晃。
我收回符印,轻轻呼出一口气。
危机解除了吗?
还得再确认。
我先调出巡查组带回的记录玉简,翻到断桥区域的数据页。过去十二个时辰内,所有灵力读数都在正常范围,没有异常残留。我又亲自穿越界隙三次,分别停留一刻钟、半个时辰、一个时辰,每次都把灵讯石贴在胸口观察。石头始终平静,再没震颤。
最后,我站在谷口,取出联盟通用的灵讯令,输入一段简短信息:
“清幽谷危机解除。和平已至。”
信息发出的瞬间,所有成员手中的灵讯石同时闪了一下光,随即归于沉寂。
我望着那片重新焕发生机的紫藤,转身朝界隙走去。
书房里的阳光正好,洒在书桌上。我合上界隙机关,听到轻微的“咔嗒”声,像是某种长久绷紧的东西终于松了下来。
布袋里的灵讯石安静地躺着,温度和室温一样。
我把五枚符印重新包好,放进抽屉最底层。上面压着那张儿童画的“两界光带”卡片,边缘有些磨损,但颜色依旧鲜艳。
窗外传来孩子们放学回家的笑声,远处有自行车铃铛叮叮当当响起。母亲在厨房喊我吃饭,声音温和。
我应了一声,正要关门,忽然注意到窗台上的木牌。
那块写着“理”字的木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两道新刻痕。旁边多了两个小字:“联”“合”。
笔迹很轻,像是用指甲一点点划上去的,却不歪不斜,整整齐齐。
我伸手摸了摸那两个字的凹槽,指尖传来细微的阻力。
就在这时,布袋里的灵讯石轻轻跳了一下。
不是震动,也不是发热。
就像谁在里面,轻轻地敲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