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面的温度在上升,我能感觉到脚底传来一阵阵暖意,像是地底有东西在呼吸。我低头看着手中的四枚符印碎片,它们紧紧黏在一起,中间空着一角,像一张没说完的话。
白泽站在我面前,角尖还残留着刚才屏障破裂后的银痕。他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我。
我喉咙发紧,声音很轻:“它不要我了。”
“不是不要。”他说,“是你走得太快,忘了回头看看来时的路。”
我没抬头,手指摩挲着符印边缘。那股排斥感还在,但不再刺骨,反而像一种提醒,沉沉压在胸口。
“我一直以为,只要拿到所有符印,就能打开回家的门。”我说,“可现在……连镜子都不认识我了。”
白泽缓缓走近一步,前蹄落在我的影子边上。“你记得第一次见我的地方吗?”
我愣了一下。
那是片荒废的庙院,墙上爬满藤蔓,香炉倒在地上,灰烬被风吹散。我当时吓哭了,不知道自己在哪,也不知道怎么回去。他从月光下走出来,通体雪白,眼睛像深夜里的星。
“我记得。”我说。
“那时候你连一句话都说不完整,看到我会不会说话都怀疑。”他声音低了些,“但现在,你已经能分辨出山中雾气流动的方向,能在雪崩前听出岩层的松动声,能用一根金属片骗过整群夜行兽。”
我慢慢闭上眼。
那些画面一个接一个浮上来——
我在古寺里蹲着,盯着机关上的刻纹,一边背科学课学的杠杆原理,一边把石块垫进凹槽;溪水变黑那天,小妖们围在我身边,湿漉漉的眼睛望着我,我把药粉撒下去的时候手一直在抖,却还是坚持搅完了最后一圈;村口的老奶奶拉着我的手,往我包里塞干粮,笑着说“丫头,路上别饿着”;还有梦里爸爸坐在床边读故事书的样子,声音温和,说“思语不怕,你比想象中勇敢”。
我不是一开始就这样的。
我也曾因为走错路哭到睡着,曾在黑暗里缩成一团不敢睁眼,曾对着陌生的世界喊妈妈,直到嗓子哑掉。
可每一次跌倒,我都爬起来了。
每一次害怕,也都往前走了。
睁开眼时,风停了。冰台上的裂痕还在,但不再震动。远处的嗡鸣也安静下来,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大地的一次叹息。
我把符印收回怀里,动作很稳。
“我不是为了强行开门才走到这里的。”我说,“我是想回去,也是想让这里的人还能安心烧饭、走路、看星星。我不想再看见谁的村子被雾吞掉,不想再听见孩子找不到家人的哭声。”
白泽静静地看着我。
“你刚才说,走得远的人会忘了出发的理由。”我抬起头,“我没有忘。我只是……太着急了。”
他微微颔首。
“符印拒绝的是急于求成的心,不是你这个人。”他说,“你要找的从来不是力量拼凑出来的门,而是你自己走出来的路。”
我站起身,拍掉膝盖上的碎冰。天光从云缝里透下来,照在冰窟入口。那里依旧漆黑,可我不再觉得它是张要吞下我的嘴。
“我不急了。”我说,“但我不会停。”
白泽转身,尾巴扫过地面,在冰上划出一道浅线。他没有立刻迈步,而是停下来看我。
“你知道为什么归痕道会断吗?”他问。
我摇头。
“因为后来的人都想着抄近路,跳过该走的坎,绕开该受的冷。他们以为快就是对的。”他顿了顿,“可真正回家的人,是从没丢掉每一步脚印的。”
我伸手摸了摸胸前的古镜。它还是凉的,但贴着皮肤的地方,有一点微弱的温意,像熄灭的炭芯底下藏着火星。
我想起那天在雪山脚下,我趴在地上爬过冰碛带,脸上全是雪沫,手指冻得发麻,却还在数着呼吸节奏给自己打气;想起夜里用金属片反射月光,一边抖一边笑,觉得自己像个笨拙的小偷;想起白泽教我清心诀时说:“心定了,路就清楚了。”
原来我一直都在学着长大。
不是靠符印,不是靠奇迹,是靠着一次又一次选择不退后。
我深吸一口气,朝着冰窟方向迈出半步。
脚底传来轻微的震感,不是警告,也不是排斥,更像是回应。
白泽耳朵轻轻动了动,看向我。
“你还记得第一个帮过你的人是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