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室深处传来的脚步声没有停下,反而越来越近。那声音不像是踩在地上的,更像是从石头里慢慢渗出来的,每一步都带着一种沉闷的回响。我贴着墙往后退,脚踝刚一用力就传来一阵抽痛,但我没敢停。
白泽站在前方,鹿角微微发亮,光晕很淡,却让空气里浮现出几道扭曲的波纹。他低声说:“不是活物走动,是幻术在动。”
我屏住呼吸,把古镜从胸口拿出来。镜面边缘还残留着刚才壁画上那一丝金线的余温,此刻正轻轻颤着,像是感应到了什么。我将它低垂,借着微弱的光去看地面——尘土上有痕迹,一道长长的拖痕,从内殿深处延伸出来,却没有脚印,也没有蹄印,就像有什么东西被拖着爬行。
“它想让我们怕。”我说。
白泽没回头,声音压得很低:“怕了就会乱,乱了就会出错。”
话音刚落,那拖行的声音忽然停了。紧接着,头顶的穹顶开始浮现光影。先是山体崩塌的画面,巨石滚落,尘烟四起;接着是一间屋子,窗纸透着昏黄的光,一个女人坐在床边,肩膀微微抖动,像是在哭。
“妈……”我听见自己的声音不受控制地轻了出来。
可就在那一瞬间,古镜毫无反应。它贴在我掌心,纹路静止,连一丝波动都没有。我记得上次看到母亲的幻象时,镜背的纹路会急促流转,像在回应血脉的呼唤。这一次,它沉默得像块普通的铜片。
而且,那个哭声……高了半拍。她平时说话总是尾音往下沉,可这声音却往上扬,像是刻意模仿出来的。
我低头看着手里的镜子,又抬头看向那幅幻影。心里忽然清楚了——这不是她。
我咬了下嘴唇,故意让声音发抖:“你……你是来找我的吗?是不是妈妈让你来的?”
幻影中的女人抬起脸,眼角有泪,眼神却空得不像真人。她说:“孩子,把符印给我,我能带你回家。”
我慢慢蹲下去,像是支撑不住身体,手捂着胸口,声音断断续续:“可是……我没有把握好它……我怕弄丢了……你能让我再看她一眼吗?就一眼……她说过今晚会梦见我。”
女人的身影晃了一下,随即整个房间的细节变得更清晰了些:桌上的茶杯冒着热气,墙上挂着的布娃娃是我七岁生日时她亲手缝的,连窗台上那盆绿萝的叶子都数得清。
我盯着那扇东窗,心跳加快。
“她说,”我抬起眼,直视那幻影,“昨晚梦里告诉我——‘北斗第七星落于东窗’。你说,是哪一颗?”
女人的动作顿住了。
她张了张嘴,却没有立刻回答。就在那一瞬,古镜猛地一震,镜背的纹路骤然亮起,直指幻影的额头。
光影崩裂。
石室内重新陷入昏暗,只有白泽鹿角上的光还在缓缓流转。地上那道拖痕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空气中一团模糊的雾状轮廓,像风中摇曳的烟。
“小丫头,倒是有几分机灵。”那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带着笑意,却不让人觉得暖,“可惜啊,你拿不走的东西,迟早会被人拿走。”
“你是谁?”我站直身子,把古镜收回怀里。
“我是谁不重要。”那团雾渐渐凝聚成一个人形,穿着灰袍,面容模糊,“重要的是,我知道怎么打开归途之门。只要你把符印碎片给我,我就能带你出去。”
白泽低鸣一声,鹿角的光扫过那身影。它的边缘出现了细微的裂纹,像是随时会散开。
“你骗不了我。”我说,“真能带人出去的人,不会躲着说话。”
那身影笑了两声,忽然变得柔和:“你不信也罢。可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黑衣人要抢你的东西?因为他们知道,第四枚符印的钥匙,不在你手里,而在他们头领脸上戴着的面具上。”
我心头一跳。
“什么面具?”
“玄龟纹。”那声音说,“刻着九道裂痕的乌龟壳图案。见了它,你就知道谁才是真正掌控线索的人。”
古镜突然又震了一下,这次是从内部传来的,像是听到了某个名字产生了共鸣。我几乎可以确定,他说的不是假话。
但我更明白,他是在用真话当饵。
我悄悄把手伸进背包,摸出一块铜片——是从古寺门前捡到的残件,表面有些旧刻痕,形状和符印碎片有点像。我用指尖引导体内那股清凉的灵流,轻轻覆在铜片上。它立刻泛起一层微弱的金光,虽然不如符印真实,但在这种光线里,足够以假乱真。
我把铜片托在掌心,举起来:“你说的是真的?那我要先验证。”
“怎么验证?”
“你说玄龟纹是钥匙,那它开启的门,在哪里?”
“在北方深谷,有一座断碑,碑底埋着一道石门。只有戴面具的人靠近,门才会开。”那身影往前飘了一步,“现在,能把符印给我了吗?”
“你先告诉我,”我收紧手指,又松开一点,让金光若隐若现,“为什么你要帮我?你想要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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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那声音顿了顿,“我只是不想让那种人得逞罢了。他们用死人的眼睛看路,拿活人的命点灯。我不帮你,谁帮你?”
他说得情真意切,可气息却越来越急,连那团雾都在轻微颤抖。他知道我在犹豫,但他等不及了。
我深吸一口气,慢慢把手往前递:“好……我给你。”
就在他那虚影猛然扑来的刹那,我手腕一翻,把铜片往地上一丢。灵流切断的瞬间,金光熄灭。
他扑了个空。
白泽同时抬首,鹿角光芒大盛,一道清亮的光波扫过整个空间。那团雾剧烈扭曲,发出一声短促的嘶叫,随即炸开成无数细碎的光点。
地面震动了一下。
等光点散尽,原地趴着一只巴掌大的小狐狸,通体雪白,尾巴分成九缕,每一根都微微颤动。它抬起头,眼睛漆黑如墨,里面闪过一丝惊怒,还有一丝……不甘。
它看了我一眼,没说话,后腿一蹬,身形化作一阵旋风,从石门缝隙钻了出去,转眼没了踪影。
我蹲下身,捡起那块铜片。上面的刻痕被灵流冲刷过后,竟隐隐显出半个符号,像是某种古老的文字。
白泽走到我身边,低头看了看那符号:“它说的没错。玄龟纹,确实是开启第四印的关键。”
“可它撒了谎。”我握紧铜片,“它真正想要的,从来不是帮我,而是利用我去引出黑衣人。它知道我会去找面具,也就知道我会撞上他们的陷阱。”
白泽点点头:“狐妖生来善谋,它们不说全真话,也不说全假话。它们只说对你有用的那一部分。”
我站起身,脚踝还在疼,但比之前好多了。我把铜片放进背包最里层,又摸了摸胸口的古镜。它安静地贴在那里,纹路不再闪烁,却有一种沉稳的温度。
“我们不能直接去北方。”我说。
“对。得先弄清那面具是谁在戴。”
“也不能再让人盯上我们。”我望向石门外的密林,“下次要是再来一个装成亲人的,我可能就没这么容易识破了。”
白泽转身面向出口:“那就别让他们有机会靠近。”
我们一步步退出石室。藤蔓重新垂落,岩缝合拢,仿佛从未有人来过。林子里依旧安静,树影交错,月光透过枝叶洒下斑驳的光点。
我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小心试探。快到林缘时,忽然发现脚边的苔藓上有一小撮白色的绒毛,像是从狐狸尾巴上掉落的。
我弯腰捡起来,放在掌心。
绒毛接触到皮肤的瞬间,竟微微发热,随后浮现出三个极小的字迹,像是用看不见的笔写上去的:
“莫信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