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流在眉心停驻的瞬间,古镜突然发烫,不是先前那种缓缓升温,而是像被火燎了一下。我下意识攥紧它,指尖触到镜背正在爬行的纹路——它动得比之前快,几乎像是在颤抖。
脚下的地面没有裂痕,可那股牵引力却猛地一沉,仿佛碎片在胸口拉了一把。
白泽耳朵竖了起来,头转向林子深处。他没说话,但身体已经微微压低,前蹄轻轻刨了半下土。
我知道不对。
我把手按在心口,灵流还在运转,可节奏乱了,不再是月下修炼时那条平稳的小溪,而像石头砸进水里,溅得到处都是。符印碎片贴着皮肤,一阵阵发烫,像是有人从外面敲打它。
风停了。
蒿草原本随坡势轻轻摆动,现在全都僵在那里。连远处山影投下的暗光,都凝住了。
我后退一步,背靠上那块虎形孤石。石头冰凉,透过衣裳渗进来。白泽慢慢绕到我侧前方,尾巴垂着,却不摇晃。
第一片落叶掉下来时,是斜着飘的,可落地前忽然一顿,像撞上了什么东西。
接着,第二片、第三片,接连三片叶子在同一高度停住,然后同时翻转,叶面向上。
我没有出声,手指悄悄摸向背包带。只要能往后退几步,躲进枯树林的缝隙里——
念头还没落定,左侧树冠抖了一下。
不是风吹的。是一根枝条被人踩过之后弹起来的响动。
白泽低鸣一声,声音很短,像刀切开空气。我立刻闭眼,把所有注意力沉下去,去找那条灵流的路。它还在,只是被什么推着乱窜。我咬住牙,顺着它最开始的起点,从丹田一点点往上引。
右脚刚抬离地面,三道影子同时扑出。
一个从高处跃下,直扑我头顶;一个贴地疾行,手里的东西闪着幽蓝的光,直取怀中;最后一个竟绕到了白泽身后,甩出一张泛灰的符纸,贴在他肩颈交界处。
白泽身子一僵,鹿角上的光瞬间暗了半分。
我来不及多想,脚尖点地,整个人往右边滚去。肩膀擦过石面,火辣辣地疼。那柄兵器擦着鼻尖划过,钉进土里,嗡嗡震颤。
掌心出汗了。我死死记住白泽教的口诀:“心若止水,灵自可栖。”深吸一口气,双手抬起,在胸前交叉又分开,指尖对着冲来的第二个黑衣人,结出光障诀的手势。
一道微弱的白光从掌心迸出来,薄得像一层纱。那人收势不及,手臂撞上去,发出一声闷响,像是撞在了绷紧的皮鼓上。他踉跄了一下,没再追。
我抓起背包,转身就跑。
枯树林比我记得的密,树根盘结,脚下坑洼不平。跑出十几步,左脚踩空,脚踝一扭,整个人摔在地上。我咬牙爬起来,拖着腿继续往前。
背后有脚步声,不远不近,始终跟着。
我不敢回头,只能靠着记忆往密林深处钻。苔藓越来越厚,踩上去软得像踩在棉絮里。我忽然想起白泽说过,湿泥留痕,但苔藓不会。于是停下,在地上抓了一把绿茸茸的东西,反手抹在脚印上,又折了两根细枝横摆在旁边,伪装成自然掉落的样子。
然后爬上旁边一棵老树。
树干粗得能藏住半个身子,我蜷在分叉的枝干间,屏住呼吸。怀里碎片还在发热,但我顾不上看。眼睛死死盯着下面。
一分钟,两分钟……脚步声消失了。
我又等了一会儿,才慢慢往下挪。每动一下都小心极了,生怕踩断枯枝。快到地面时,右手撑住一根横枝,左脚试探着落地——
脚底刚触地,那根支撑的树枝突然断裂。
我整个人失去平衡,重重摔坐在地,后脑磕在树根上,眼前一黑。
缓了几秒,我才撑着坐正。脚踝肿起来了,一碰就疼。我咬牙解开鞋带,把裤腿卷上去,用布条紧紧缠了几圈。
做完这些,我才掏出碎片。
它比刚才更亮了些,表面金纹流动的速度变快了,像是……吸收了什么。
我没来得及细看,远处传来一声低哨。
不是鸟叫,也不是风穿石缝的声音。是人吹出来的,短促,两起一落。
我迅速把碎片塞回怀里,靠在树干后,手摸到古镜。它不再发烫,但镜背的纹路仍在缓缓移动,方向没变,还是朝着东南。
我喘了口气,拖着伤腿往岩壁方向挪。前面有一道窄缝,勉强能藏人。我挤进去,背贴着冷石,终于敢大口呼吸。
没过多久,白泽来了。
他走得很轻,蹄子落在苔上几乎没有声音。走近时,我能看见他肩上的符纸已经被撕掉了,边缘有些焦黑。
“他们用了禁术符引。”他说,“能把灵力波动当猎物追踪。”
我点点头,喉咙发干。
“你逃的时候用了光障诀?”他问。
“嗯。差点没结成。”
“但你做了。”他看着我,“没有喊我,也没有愣住。你在动之前,先稳住了心神。”
我低头,手指无意识摩挲着古镜边缘。“我只是……不想让他们拿到这个。”
“这就够了。”他说,“力量从来不是天生的。是你一次次选择不退,才长出来的。”
外面彻底黑了。月亮被云盖住,林子里只剩下极细微的虫鸣。
白泽走到洞口,耳朵不停转动。“他们还会来。今晚不会走远。”
“那我们怎么办?”
“你得学会藏住光。”他说,“就像种子埋进土里,没人看得见,但它一直在长。等破土那天,才让所有人知道它存在。”
我明白他的意思。
不能乱用灵力,不能让碎片暴露太多气息,更不能指望每次都有他在身边挡住那一击。
我靠在岩壁上,慢慢闭眼。这一次,不是为了逃跑,而是为了找回来路。我把手贴在胸口,重新引导灵流,让它回到最初的模样——安静,缓慢,像月光照进山谷。
不知过了多久,体内那股清凉的气息又出现了。
它很微弱,但确实沿着经脉走了一遍,最后停在眉心,像一颗星落定位置。
白泽没再说话,只是卧了下来,头朝外,眼睛睁着。
我睁开眼,看着他。
“下次……我会更快。”
他耳朵抖了一下,没回头。
远处,一片叶子从断枝上滑落,打着旋,落在泥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