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传来的、那冰冷濡湿的触感和清晰无比的水滴声,像是一道无形的冰锥,瞬间刺穿了苏媛勉强维持的镇定。她猛地甩手,指尖那湿漉漉的感觉却顽固地残留着,仿佛有什么冰冷滑腻的东西刚刚从她的皮肤上爬过。那滴落在无名笔记上的水渍,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晕开,将“浩然气”几个字的墨迹洇得模糊扭曲。
“苏教授?!”李雯最先察觉不对,看到苏媛骤然惨白的脸色和盯着指尖的惊恐眼神,“你怎么了?”
“水……水滴声……又来了……”苏媛的声音因为极度的寒意和恐惧而发颤,她举起左手,那刚刚凝结过水珠的食指指尖,皮肤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仿佛被冰水浸透过的苍白,在灯光下微微反光。“就在刚才……指尖……湿了……”
赵振刚和“铁塔”立刻上前,警惕地扫视四周。主控室内,苏媛构筑的淡金色屏障光芒虽然黯淡,但依然存在,隔绝着外部。刚才那阵诡异的屏幕攻击和声音似乎并未能穿透屏障直接作用。
但这滴水珠……是从哪里来的?屏障内部?
“立刻检查所有可能的水源!通风管道!天花板!”赵振刚厉声下令。几名队员迅速行动。
“铁塔”则蹲下身,小心地观察着滴在笔记上的那滩水渍。水渍清澈,似乎只是普通的水,但散发着一股极其微弱、难以言喻的……空洞和冰冷的气息。他取出一支特制的试纸,轻轻触碰水渍边缘。试纸没有任何颜色变化,表明其不含常规毒素或化学成分,但试纸本身却迅速变得冰冷,表面甚至凝结了一层薄薄的、针尖般的白霜。
“温度极低,蕴含微弱但性质不明的阴性能量。”“铁塔”沉声道,看向苏媛,“这不是物理层面的水。是某种……能量凝结体,或者意念的具现。它能在屏障内部出现……”
他的话没说完,但意思所有人都明白。这“水”和那“嘀嗒”声,似乎能绕过或者渗透苏媛的屏障!这意味着,屏障并非绝对安全!
苏媛的心沉到了谷底。她看着指尖那片异样的苍白,又看向笔记上晕开的水渍,脑海中不可抑制地浮现出陈默在葬礼上听到“嘀嗒”声后濒临崩溃的样子,以及虫老临死前“镜子不会放过叛徒”的呓语。
这东西……难道真的能通过某种方式,直接作用于目标的“意识”或“感知”,甚至能在精神层面留下“痕迹”?就像现在她指尖的冰冷感和那水渍?
“它……在标记我?”一个可怕的念头闪过,苏媛感到浑身发冷。
“铁塔”迅速拿出一个小巧的、闪烁着幽蓝光芒的仪器,对准苏媛的指尖和那滩水渍进行扫描。“能量残留很微弱,正在快速消散。结构……无法解析,与已知的任何灵异能量谱系都不完全匹配。但其中似乎包含了一种……坐标信息或者识别码的片段。”
“坐标?识别码?”李雯脸色一变,“是针对苏教授个人的标记?”
“有可能。也可能只是一个‘信标’,表明它已经‘接触’过这里,特别是接触过苏教授,这个屏障的构筑者。”“铁塔”收起仪器,语气凝重,“我们必须假设,苏教授,甚至我们这个指挥部,都已经被那个‘它’以某种方式更精确地‘锁定’了。刚才的攻击和这滴水,可能只是试探,或者……某种仪式的开端。”
仪式的开端……这个词语让所有人都感到不寒而栗。拜影教最擅长的,不就是各种诡异邪恶的仪式吗?
“必须立刻转移!至少苏教授和陈默,必须转移到更安全、更隐蔽的地方!”赵振刚急道。
“铁塔”点头:“我已经安排了备用安全屋,是‘749’多年前建造的、具备最高级别物理和灵能防护的深层地下设施。但转移过程本身也有风险,可能会暴露路线,或者在路上遭遇伏击。”
“那也比留在这里当靶子强!”赵振刚坚持。
苏媛却缓缓摇了摇头,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用纸巾用力擦拭着冰冷的指尖,尽管那异样的感觉并未完全消除。“不……现在不能乱。如果我们被标记了,贸然转移,可能会把危险引到新的地方,甚至可能暴露备用安全屋的位置。而且……如果它的目标真的是我,或者我们,那它迟早会找到我们。躲,是躲不掉的。”
她看向主屏幕上那个“倒影网络”模型,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既然它主动‘接触’了我们,甚至留下了‘痕迹’,这或许……也是一个机会。”
“机会?”李雯不解。
“对。这滴水,这声音,是它的‘延伸’,是它力量的体现。虽然危险,但也可能包含着关于它的信息。”苏媛的思路越来越清晰,“陈默在尝试理解他承受的‘污染’,我们为什么不能尝试分析这‘滴水’?李雯,你的设备,加上‘铁塔’队长的特殊探测器,能不能尝试对这残留的能量和‘坐标信息’进行更深度的破解?哪怕只能分析出一点点成分、结构,或者它传递信息的‘媒介’和‘方式’,都可能对我们了解这个‘它’,以及对抗‘倒影网络’,有至关重要的帮助!”
这个想法极其大胆,相当于要主动研究一种未知的、高度危险的、能渗透精神屏障的诡异存在留下的“样本”。
“铁塔”沉默了几秒,似乎在评估风险,最终点了点头:“可以尝试,但必须在完全隔离的、多重防护的分析室内进行,而且,苏教授你不能参与。你已经被‘接触’过,风险太高。李工,你和我一起,带上最精密的设备。赵队,你带人守在外面,一旦分析室有异常,立刻按预案处理!”
“明白!”
计划迅速制定。李雯和“铁塔”带着密封保存的水渍样本(用特殊容器)和扫描数据,进入了指挥部内防护等级最高的一间分析室。苏媛和赵振刚等人则留在主控室,焦急地等待着结果。苏媛再次尝试调息,但指尖那冰冷的异样感和心头的不安,让她难以静心。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
大约半小时后,分析室的门开了。李雯和“铁塔”走了出来,两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尤其是李雯,眉头紧锁,眼中充满了困惑和一丝……难以置信。
“怎么样?有什么发现?”苏媛立刻迎上去。
“很奇怪……”李雯将一份初步的分析报告投射到主屏幕上,“首先,水渍的‘水’,本质上是一种高度凝练的、具有‘镜面反射’和‘信息承载’特性的特殊灵能凝结体。它本身不含强烈的恶意或攻击性,更像是一个……载体或者信使。它携带的信息,就是那个‘坐标’或‘识别码’,但加密方式极其复杂,我们目前无法破解。”
“铁塔”补充道:“但我们在分析其能量结构和残留波动时,发现了一个非常细微、但绝对不应该出现的……‘共鸣’频率。”
“共鸣频率?”赵振刚问。
“对。这滴‘水’的能量波动,与我们在城隍庙主阵崩溃后,从现场收集到的、属于‘主祭’化身消散时残留的、最核心的那部分能量波动……存在极其微弱的、但确定无疑的同源性!”李雯的声音带着一丝干涩。
“同源性?意思是……这滴水,和‘主祭’的力量同源?”苏媛心头一震。
“可以这么理解。但这滴‘水’表现出来的性质,更加……‘基础’,更加‘原始’,或者说,更加‘中性’。它没有‘主祭’化身那种强烈的邪异和冰冷的人格化特征,更像是一种……被剥离了意志和倾向的、纯粹的‘镜’之力。”李雯试图寻找准确的词汇。
“纯粹的‘镜’之力?”苏媛咀嚼着这个词,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看向自己指尖。难道,那个“它”,并非“主祭”本人,而是“主祭”所驱使的、或者拜影教所崇拜的某种更底层、更本源的力量?就像信徒使用圣水,圣水本身可能并无意志,但承载着神只的力量和符号?
“还有更奇怪的,”李雯操作电脑,调出了一段极其复杂、不断变化的频谱图,“我们在尝试剥离那‘坐标’信息时,意外地捕捉到了一段极其短暂、混乱、似乎是无意中‘夹带’在能量结构中的……记忆碎片,或者说,是某种环境信息的折射。”
“记忆碎片?谁的记忆?”赵振刚追问。
“无法确定。非常破碎,几乎无法解读。但其中有一帧画面,相对清晰一点……”李雯将那段频谱进行复杂的还原和图像化处理。
屏幕上,逐渐浮现出一幅极其模糊、仿佛隔着一层毛玻璃和水雾看到的黑白画面。
画面似乎是一个房间的内部。陈设古朴,有老式的书架、书桌、圈椅。书桌上似乎摊开着一些书和纸。窗外的光线很暗,像是黄昏或夜晚。画面的视角很低,似乎是趴在地上或者从某个角落仰望的视角。
而在画面的角落,书桌旁的地板上,似乎有一小片水渍。水渍旁边,掉落着一本翻开的、页面泛黄的旧书。旧书摊开的那一页,隐约能看到一些插图,似乎画的是一些扭曲的镜子和符文。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在那水渍倒映出的、模糊变形的天花板影像中,似乎有一个模糊的、穿着旧式长衫的、背对着画面的身影,正低头看着那本旧书,他的手中,似乎拿着一个小小的、圆形的东西,在微弱的光线下,反射着一点诡异的、非自然的光。
画面到此戛然而止,随即彻底破碎、消失。
分析室内一片死寂。
这个画面……太普通,又太诡异了。它似乎只是某个古老书房的一角,一个平静(甚至有些沉闷)的场景。但那水渍,那本画着扭曲镜子和符文的旧书,那水中倒映的诡异背影和手中的反光物……
“这个房间……你们有印象吗?”苏媛盯着那模糊的画面,试图从中找到熟悉的元素。
赵振刚和“铁塔”都摇头。
李雯则快速在数据库中搜索比对:“画面中的家具样式、书籍装帧风格,像是晚清到民国初期。本城那个时期遗留的老建筑不少,但保存有这种书房原貌的……”
她的话突然顿住,眼睛猛地睁大,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调出了另一份资料——正是之前苏媛找到无名笔记时,附带的那份关于本地晚清民国乡绅名流的档案!
档案中,有一张非常模糊的老照片,拍摄的似乎是一位老学者的书房内部!虽然角度和清晰度完全不同,但书架、书桌、圈椅的样式,甚至窗外那棵老树的剪影……
“是城南‘观澜书苑’的‘听雨斋’!”李雯失声道,“那位晚清学者、藏书家周墨轩老先生的书房!他的故居‘观澜书苑’大部分毁于战火,后来重建了一部分,但‘听雨斋’据说在民国末年起火,连同大量藏书一起焚毁,只剩下一些照片和记载!”
周墨轩?苏媛心头猛地一跳。无名笔记的主人,很可能就是这位周老先生!那个拥有“浩然气”、预见到“镜劫”的人!
而那滴水,那个“它”,怎么会携带着与周墨轩书房相关的记忆碎片?!这记忆碎片,是属于谁的?是“它”的?还是这滴水“路过”或“形成”时,无意中记录下的某个场景?
更重要的是,画面中那个水中倒映的、穿着旧式长衫的模糊背影……是谁?是周墨轩本人吗?他手里拿着的、反光的东西,又是什么?
难道……这位似乎站在对抗“镜劫”一方的周老先生,本身也与“镜子”有着某种不为人知的关联?或者,他当年就曾接触、甚至对抗过类似“它”的存在?
无数的疑问,如同潮水般涌来。本以为找到了一丝线索,却发现线索指向了更深的迷雾和历史漩涡。
而就在这时,康复中心再次发来紧急通讯!
“陈顾问……他醒了!而且……他指名要见苏教授和赵队!他说……他‘看’到了一些东西,一些……和他自己小时候有关的东西,在一面……很古老的镜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