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仓库改造的临时指挥部,空气里混杂着陈年尘埃、廉价烟草和速溶咖啡的苦味。窗外天色铅灰,低垂的云层压得人喘不过气。内部清洗带来的肃杀余波未平,新的压力又如同不断收紧的绞索,勒在每个人的脖子上。
距离刘建国“牺牲”、内鬼被清剿,已经过去五天。外界波澜不惊,市局恢复了表面的运转,但核心圈子里的人都知道,这只是暴风雨来临前虚假的宁静。司徒胤销声匿迹,“拜影教”似乎一夜之间蛰伏。但这寂静,比任何喧嚣都更让人心慌。
陈默的伤势在缓慢恢复,但精神上的疲惫和那种无处不在的、被无形阴影窥视的感觉,丝毫没有减轻。苏媛几乎住在了香烛铺,日夜守着重度昏迷的周五爷,翻阅古籍,调配药石,试图唤回老爷子一丝清明。李雯带领着技术团队,如同猎犬般疯狂追踪“拜影教”可能遗留的每一丝数字痕迹。赵振刚则像一个高速旋转的陀螺,在上级的压力、内部的猜疑和未知的威胁中苦苦支撑。
这天下午,苏媛突然打来了一个电话,声音里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和一丝不安。
“陈默!赵队!快来!周老……周老好像有动静了!”
消息像一针强心剂。陈默和赵振刚立刻驱车赶往香烛铺。
铺子里依旧昏暗,药味浓重。周五爷躺在里间的旧木床上,面色灰败,气若游丝,和之前似乎没什么两样。但凑近了仔细看,能发现他紧闭的眼皮在极其轻微、快速地颤动,干裂的嘴唇也在无意识地翕动,像是在说什么梦话。
苏媛守在床边,手里拿着一支蘸了特制药液的毛笔,小心翼翼地在周五爷额头、胸口几个穴位点画着。“刚才我给他喂药的时候,他突然……手指动了一下,然后就开始这样,嘴里念念有词,但听不清。”
陈默和赵振刚屏住呼吸,凑得更近。周五爷的呓语极其模糊,断断续续,像风中残烛。
“……镜……破了……线要断了……”
“……百鬼……夜行……大凶……大凶……”
“……城隍……客栈……门……又开了……”
“……血祭……不够……要……要……”
“……主祭……醒了……快……走……”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气音,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随即,周五爷身体猛地一抽,再次陷入更深的沉寂,只有胸口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
“百鬼夜行?城隍客栈的门又开了?”赵振刚脸色铁青,看向苏媛。
苏媛脸色苍白:“‘百鬼夜行’是民间对大规模阴物、邪祟集体出没的恐怖说法,通常与天时、地利、以及强大的邪法召唤有关。如果拜影教要启动这个……那将是灾难性的!至于城隍客栈……”她看向陈默,两人都想到了那个被毁的“往生客栈”。
“客栈被毁了,但‘门’可能还在,或者……被他们用别的方法重新打开了?”陈默心头沉重。周五爷的呓语,印证了u盘里“重启计划”的可怕。
“他说的‘线’,会不会是指刘建国留下的那些线索?‘镜破了’,是指我们破了‘镜像替身术’和‘八镜锁魂阵’?”李雯分析道,“因为我们打乱了他们的步骤,破坏了他们的‘镜’,所以那个‘主祭’要提前发动更疯狂的‘百鬼夜行’来弥补,或者强行推动计划?”
这个推测合情合理,也让人不寒而栗。
“我们必须知道具体时间、地点、方式!”赵振刚一拳砸在旁边的药柜上,柜子哐当作响,“周老还能说更多吗?”
苏媛摇头,眼中含泪:“他现在魂魄不稳,强行刺激可能会彻底消散。能透露出这些,已经是极限了。”
线索再次指向那个神秘的“主祭”和恐怖的“百鬼夜行”。但他们依旧像是蒙着眼睛在黑暗的迷宫里摸索。
就在众人一筹莫展之际,李雯接到了技术组一个紧急汇报。在深度分析刘建国留下的那个微型u盘时,他们在一个隐藏极深、用特殊算法加密的子文件夹里,发现了一小段被伪装成系统垃圾文件的音频。文件损坏严重,但经过修复,勉强能听出是刘建国和一个经过处理、非男非女的声音(疑似司徒胤)的短暂对话片段。
音频噪音很大,断断续续:
(刘建国,声音压抑):“……百鬼……之期……定了吗?我儿子……”
(处理过的声音,冰冷):“子时三刻,阴年阴月阴日,城隍旧址,万镜归一。 祭品……自会备齐。你……做好你的事。若误了‘主祭’大事,你儿子……魂飞魄散。”
(刘建国,痛苦地):“是……我明白。”
录音到此戛然而止。
“子时三刻,阴年阴月阴日,城隍旧址,万镜归一!”李雯重复着这句令人毛骨悚然的话,“这听起来就是行动时间和地点!城隍旧址……就是老城隍庙,往生客栈入口那里!‘万镜归一’……又和镜子有关!”
“阴年阴月阴日……”苏媛立刻掐指推算,脸色瞬间惨白如纸,“三天后!就是三天后的子时三刻!今年的那一天,正好是百年难遇的‘三阴汇聚’之日!阴气最盛,鬼门最开!是施行‘百鬼夜行’这种邪术的绝佳时机!”
三天后!子时三刻!老城隍庙!
时间、地点,一下子明确了!但带来的不是希望,而是更深的绝望和紧迫感。
“‘万镜归一’……是什么意思?”陈默眉头紧锁,“难道他们要在那里,用无数面镜子,进行某种终极仪式?”
“很可能。”苏媛声音发颤,“‘镜’是拜影教施法的核心媒介。‘万镜归一’,或许是要聚集庞大的阴邪之气,或者召唤什么东西,通过镜子这个通道降临。结合‘百鬼夜行’,他们可能是想……打开一个前所未有的、稳定的阴阳通道,或者……召唤出那个‘主祭’的真身?”
这个推测让仓库里的温度骤降。如果真是这样,那将不是一起案件,而是一场可能波及整个城市的浩劫!
“必须阻止他们!”赵振刚眼珠子都红了,“三天时间……来得及吗?”
“我们需要知道仪式的具体布置,需要知道他们会用什么做‘祭品’,需要知道如何破坏‘万镜归一’!”李雯急道,“光知道时间地点不够,我们冲进去可能就是送死!”
陈默沉默着,胸口“守魂玉”传来阵阵悸动。他想起周五爷昏迷前提到的“镜破了,线要断了”,想起刘建国笔记本上关于“主祭”的只言片语,想起“往生客栈”的诡异和“镜界”中的凶险……所有线索,最终都指向了三天后的子夜,那座废弃的城隍庙。
“祭品……”他缓缓开口,声音干涩,“刘建国录音里说‘祭品自会备齐’。什么样的祭品,才能支撑‘百鬼夜行’和‘万镜归一’?”
众人面面相觑,心中都升起不祥的预感。大规模的活人献祭?还是像林晚、张涛那样,被抽干灵魂的特殊“容器”?
“还有,‘主祭’……”陈默看向苏媛,“周老最后说‘主祭醒了’……是什么意思?难道这个‘主祭’,之前一直在沉睡?或者……根本就不是人?”
这个问题,无人能答。一股更深的寒意,从每个人心底升起。他们面对的,可能是一个超乎想象的、古老而邪恶的存在。
时间,只剩下七十二小时。
赵振刚立刻向上级做了最高级别的紧急汇报。事态严重性超出了常规刑事案件的范畴,甚至可能涉及公共安全事件。经过紧张的研判和协调,一个由省厅直接指挥、多部门联动的应急指挥部秘密成立,赵振刚的“净化”小组被纳入核心。更多的资源、更精锐的力量(包括一支从未公开露面的、专门处理特殊事件的“749”分队)被秘密调集,向本市汇聚。
但所有人都清楚,面对“百鬼夜行”这种超自然威胁,常规武力能起的作用有限。真正的关键,在于能否找到仪式的破绽,在于陈默、苏媛这些“非常规”力量,以及……周五爷能否醒来。
香烛铺成了临时的“技术支援中心”。苏媛将周五爷所有关于阵法、符箓、镜术的古籍和笔记都搬了出来,和陈默、李雯一起,夜以继日地研究,试图找到“万镜归一”的可能布置方式和破解之法。李雯则调动所有技术手段,对老城隍庙区域进行全天候立体监控,寻找任何布阵的蛛丝马迹。
陈默则强迫自己静下心来,努力恢复精神和灵官之力。他抚摸着胸口布满裂痕的“守魂玉”,回忆着周五爷传授的法门,试图在最后时刻来临前,多恢复一分力量。他知道,自己这个“容器”,很可能会成为这场决战的关键,或者……最大的变数。
旧仓库里,灯火通明。地图、古籍、电脑屏幕、还有各种叫不上名字的古怪法器,堆得到处都是。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疲惫、焦虑,但眼神深处,也有一股被逼到绝境后破釜沉舟的决绝。
风暴的前夜,寂静而压抑。城市在沉睡,对即将降临的恐怖一无所知。而在阴影中,猎手与猎物,都在进行着最后的准备。三天后的子时三刻,老城隍庙的废墟之上,一场决定无数人命运的正邪对决,将拉开血腥的序幕。
谁生?谁死?浩劫能否避免?一切的答案,都在那即将被万镜幽光映亮的、最深沉的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