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挥部地下的医疗中心里,空气沉得能拧出水来。陈默躺在病床上,身上连着好几台监测生命体征的仪器,屏幕上那些跳动的线条虽然微弱,但总算平稳了些。他脸色还是白得吓人,眼睛闭着,像是睡着了,可那紧紧皱着的眉头和偶尔一下的抽搐,都说明他脑子里压根没消停。
跟姜云那场玩命的精神较量,对他的消耗太大了,远不是皮肉伤能比的。那点灵官之力像是被彻底榨干了,得慢慢才能攒回来;更麻烦的是,强行共感还反过来接了姜云那些情绪碎片,这就像往清澈的泉水里倒了一大桶墨汁,把他脑子搅和得一塌糊涂。
苏媛守在床边,一步都不敢离开,时不时拿热毛巾给他擦擦额头上的冷汗,或者低声念几句安神的咒语。她自己的脸色也挺难看,之前阵法被硬生生破开,对她反噬也不小。赵振刚和李雯处理完现场的烂摊子,也赶紧跑了过来,看着昏迷不醒的陈默,心里都沉甸甸的。
他的脑波活动特别剧烈,好像在……做噩梦,或者说,被什么东西硬拖着经历一些事。李雯盯着仪器上那些弯弯绕绕的数据波形,担心地说。
苏媛点了点头。她能感觉到,陈默的意识正被那些从姜云那儿来的、充满痛苦和黑暗的情绪碎片缠着、往下拽。这可不是普通的噩梦,这是别人留下的恶念在侵蚀他。
我们得做点什么,帮他把这些外来的情绪疏导开,要不然后患无穷。苏媛看向赵振刚,眼神很坚决,我得再进他意识里一趟,引导他,就像上回在客栈核心那儿一样。
赵振刚知道这有多冒险,可看着陈默难受的样子,也没别的办法了,他重重地点了下头:需要准备什么?我们全力配合!
在药物帮忙和苏媛精纯灵力的引导下,陈默抵抗的意志稍微放松了点。苏媛集中全部精神,小心翼翼地又分出一缕意识,探进了陈默那片混乱的识海。
这回,她不是去打架的,而是像个导航员,得在这片被负面情绪风暴搅得天翻地覆的意识海洋里,找到陈默自己那盏自我意识的灯塔,然后帮他一点一点把那些外来的黑暗碎片梳理开、化解掉。
陈默的识海这会儿像个光怪陆离的噩梦剧场。孤儿院里的冰冷、共感失控时的恐惧、知道自己被当成容器时的愤怒……他自己那些痛苦的记忆,和从姜云那儿涌进来的、更阴冷更绝望的碎片搅和在一起,都快分不清谁是谁了。
苏媛屏住呼吸,全神贯注,靠着跟陈默几次生死关头攒下的那点微妙联系,还有她自己温和又坚韧的精神特质,像黑暗里的一只小萤火虫,艰难地往前摸索,一遍遍喊着陈默的名字。
陈默……守住你自己……那些不是你的……让它们流过去,别抓着不放……
她的声音像股清泉水,在这片混沌里轻轻回荡。慢慢地,陈默那飘摇不定的自我意识的光亮,好像感觉到了这丝指引,开始一点点聚拢起来。
可就在这时候,一股特别浓、特别粘稠的黑暗记忆碎片,像是找到了个口子,猛地把苏媛这缕意识也给卷了进去!这不是攻击,倒像是……被硬拉着一起看!
霎时间,苏媛的景象全变了!
她(通过陈默共感到的姜云记忆碎片)见了——
一个冷风跟刀子似的冬夜,雪片子乱飞。一个破旧的福利院门口,石阶上放着个裹在薄襁褓里的婴儿,小脸冻得发紫,哭声弱得跟小猫叫差不多。福利院的门关得死死的,像座冰窖。这是被扔掉的极致寒冷和没人要的感觉。(这是姜云最早记得的事,充满了被整个世界拒绝的原始恐惧。)
画面一跳,变成了福利院里黑乎乎的走廊,大孩子欺负人,护工冷着脸,肚子永远饿得咕咕叫,还有深夜里自己缩在床角、巴巴盼着一点亲情温暖却一次次失望的绝望。(这是孤独打下的底子,是心里头开始缺东西的源头。)
接着,画面变得更暗、更扭曲了。年纪稍微大点的姜云(看着也就七八岁),被关在一个漆黑的地下室里,当成什么不吉利的东西被关起来。那儿没有光,没有声,只有死静和好像要吞掉一切的黑暗。他学会了在黑地里听自己心跳,害怕慢慢变了味,成了对所有光亮东西的恨。(这是开始长歪了,是心里那个黑窟窿刚有个雏形。)
然后,一道光(或者说,一道更深的黑)出现了。一个穿着黑大衣、个子很高的男人走进了地下室。男人的脸模模糊糊看不清,可那股子气息又冷又压人,带着一种什么都攥在手心里的架势。他低头看着墙角那个像小野兽一样又警惕又绝望的姜云,伸出了手。
想从这儿出去吗?想不想……要力量?男人的声音低低的,充满了诱惑。
姜云抬起头,在黑地里,他眼睛里闪着微弱却有点疯的光。他抓住了那只手。(这是往歪路上走的决定,是主动投进了黑暗的怀抱。)
后面的画面更碎、更乱了:痛苦的改造仪式、学怎么摆弄情绪的法子、头一回吃掉别人恐惧时那种又发抖又痛快的感觉……记忆的色调彻底变成了阴冷、贪婪和一种歪扭的满足。
直到最后,碎片停在一张苍白、俊俏却邪气十足的脸上——韩墨!他好像正对着姜云(或者说,对着正在看这段记忆的人)露出一个含义不明、充满嘲弄的笑。
所有的记忆碎片像退潮一样,地散去了。
苏媛猛地睁开眼睛,意识回到现实,脑门上全是冷汗,心地跳得厉害。她看向病床,陈默不知什么时候也睁开了眼,眼神复杂地看着她,显然,刚才那些,他也全都见了。
俩人互相看着,谁也没说话,病房里静得吓人。
姜云那些悲惨的过去让人心里发颤,可更让陈默和苏媛后背发凉的是最后韩墨那个笑,还有那个引导姜云走上歪路的、高高壮壮的黑衣男人。
那个男人……会不会就是当初抹掉陈默记忆、给他共感能力的同一个家伙?
拜影教到处搜罗这些心里缺了一大块的或者,把他们拧巴成自己的工具。姜云成了食怨者,那陈默呢?他被预设的角色,又到底是什么?
咱们要对付的,不只是一个凶手……陈默的声音哑哑的,沉得厉害,是一整套……作恶的体系。
窗外,天慢慢亮了,可照进来的那点光,根本驱不散病房里浓得化不开的阴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