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胡小虎就起来了。
胡母在厨房里忙活着早饭，看到他，小声埋怨道：“你这孩子，怎么跟你爸犟嘴？他也是为你好。”
“妈，我知道。这事您别管了，我心里有数。”胡小虎笑着说。
吃早饭的时候，胡建国还拉着一张脸，一言不发。胡小虎也不去招惹他，吃完饭，擦了擦嘴，就对柳夏说：“夏夏，走，咱们今天先去办正事。”
“办什么正事？”胡建国从报纸后面抬起头，警惕地问。
“给咱们厂，请两尊大佛回来。”胡小虎神秘一笑，拉着柳夏就出了门。
他要去办的，是顾晓晓托付给他的头等大事——招人！而且，不是招普通的技术员，是要挖真正顶尖的科研人才。
在八十年代初，想从国家级的科研单位里挖人，简直是天方夜谭。人才都是国家统一分配的，档案、户口、编制，像一条条无形的锁链，把每个人都牢牢地拴在自己的单位里。
但胡小虎偏不信这个邪。他知道，这个时代，最不缺的就是怀才不遇的人。只要锄头挥得好，没有挖不动的墙角。
他要去的地方，是中关村的前身，现在还只是一片灰扑扑的科研单位聚集区。胡小虎的目标，是中科院下属的一个生物化学研究所。
这地方，是他通过陈平的关系打听到的。陈平在北京也有一些人脉，虽然够不上部委领导的级别，但找个研究所的门路还是有的。
两人倒了几趟公交车，才来到研究所门口。看着那块挂着“中国科学院”牌子的大院，柳夏心里都有些发怵。这可是国家最高科研机构，他们一个乡镇企业的小老板，能进得去吗？
胡小虎却是一脸的淡定。他让柳夏在门口等着，自己走到传达室，递进去一包中华烟，然后报上了陈平给他的那个联系人的名字。
很快，一个戴着眼镜，文质彬彬的中年人走了出来。两人在门口聊了几句，胡小虎又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塞了过去。那人掂了掂信封的厚度，脸上的表情立刻就热情了许多，领着胡小虎和柳夏就进了大院。
穿过几栋朴素的科研楼，他们被带到了一个老教授的办公室。
老教授姓孙，六十多岁，头发花白，精神矍铄。他是这个领域的权威，也是陈平联系人托了好几层关系才搭上的线。
“孙教授，您好，打扰您了。”胡小虎恭恭敬敬地说道。
孙教授点点头，示意他们坐下，开门见山地问：“听小李说，你们是东北一家食品厂的，想找我们做技术咨询？”
“不只是咨询。”胡小虎从包里拿出一沓稿纸，递了过去，“孙教授，这是我们厂总工程师的一些不成熟的想法，想请您斧正。”
这正是顾晓晓熬了好几个通宵写出来的研发计划。
孙教授有些意外，接了过来。他本以为，一个乡镇食品厂，无非就是想解决点罐头保鲜、饼干配方之类的小问题。
可当他戴上老花镜，看清稿纸上的内容时，他的表情，瞬间就变了。
“活性蛋白的作用机理研究分离纯化技术路径探讨对心血管及神经系统的靶向作用猜想”
孙教授的眼睛，越瞪越大。他看着那些专业的术语、严谨的逻辑推导，和大胆的科学设想，手都开始微微发抖。
“这这是你们厂的工程师写的？”他抬起头，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胡小虎，“这水平，比我带的好多博士生，都要高啊！”
他哪里知道，顾晓晓这个技术狂人，虽然学历不高，但靠着家传的底子和胡小虎不计成本提供的各种资料，再加上她自己的天赋和拼劲，她的真实水平，早已经超越了同时代的许多科班专家。
“是的。我们想围绕这些课题，成立一个专门的研发中心。”胡小虎趁热打铁，“所以，我们想请您，或者您推荐的专家，来做我们的顾问。当然，我们更希望能有年轻有为的科研人员，能全职加入我们。”
孙教授沉默了。他被这份计划书里展现出的野心和潜力，给深深地吸引了。但他同样清楚，让科学院的人，去一个乡镇企业，这根本不可能。
“小伙子，你的想法很好。但是，我们是国家单位，人员调动，有严格的规定。”孙教授叹了口气，有些惋惜地说道。
“孙教授，我们不是让您为难。”胡小虎笑了，“我们不要求调动档案，也不要编制。我们实行聘用制。我们可以给出的待遇是，基本工资，每个月三百块。年底有项目奖金，上不封顶。另外，厂里分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子，家电齐全，拎包入住。”
“什么？！”孙教授彻底坐不住了，他猛地站了起来，“一个月三百块？还分房子？”
这个数字，在这个年代，简直就是天方夜谭！他一个国家级的权威专家，一个月的工资，也才一百多块。一个刚毕业的硕士生，一个月撑死也就六七十块。
三百块，还分房子！这条件，别说是去乡镇企业，就算是发配到新疆，估计都有人抢着去！
“钱不是问题。”胡小虎语气平淡，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霸气，“我们第一期的研发经费，是一百万人民币。只要能出成果，后续投入，要多少给多少！我只有一个要求，我要用世界上最好的设备，招世界上最好的人才，做世界上最牛的产品！”
一百万研发经费！
孙教授感觉自己的心脏病都快犯了。他所在的整个研究所，一年的经费，都不到这个数！
他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感觉自己像在做梦。这哪里是乡镇企业家？这分明是个抱着金山来散财的土财主啊！
“小伙子你你说的都是真的？”孙教授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孙教授，我们今天来，就是带着最大的诚意来的。”胡小虎站起身，郑重地说道，“我们知道，您这样的大专家，肯定不会离开这里。但我们恳请您，能给我们推荐一两位，您最得意的，但现在又觉得被埋没的学生。我们保证，在我们的厂里，他们能得到最大的尊重，和最广阔的施展才华的舞台！”
胡小虎的这番话，说到了孙教授的心坎里。
他手下确实有几个才华横溢的学生，但因为性格耿直，不懂人情世故，在论资排辈的单位里，一直得不到重用，被分配去干一些打杂的活，一身的本事，根本无处施展。他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却又无能为力。
现在，一个天大的机会，就摆在眼前。
孙教授的内心，开始激烈地斗争起来。一边是国家的规定，一边是学生的未来。
他看着胡小虎那张年轻而又充满自信的脸，看着他眼睛里那团熊熊燃烧的火焰。他忽然觉得，或许，让这些年轻人，跟着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小子去闯一闯，未必是件坏事。
这个时代，需要一些敢于打破常规的人！
“你等一下。”孙教授沉吟了许久，终于做出了决定。
他拿起桌上的电话，拨了一个内线号码。
“小周，小李，你们两个，现在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挂了电话，他对胡小虎说道：“我给你叫了两个人。他们是我最看好的两个学生，一个搞分离提纯，一个搞细胞分析。本事，都是顶尖的。但是，脾气也都很犟。”
“能不能说服他们，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胡小虎心中一喜，他知道，这事，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