筒子楼昏暗的楼道里,阳光从尽头的窗户照进来,拉出一条长长的光带,灰尘在光里跳舞。兰兰文穴 蕞新彰截庚鑫快
胡小虎牵着柳夏的手,一步一步走得踏实。身后那扇门里,柳夏父母的恭维声还隐约传来,但已经像是上个世纪的事情了。
柳夏的抽泣声渐渐停了,她把头靠在胡小虎的肩膀上,只觉得这个男人的胸膛,是她此刻最踏实的依靠。刚才在屋里,他据理力争,戳破了王浩和自己父母的势利嘴脸。那种感觉,比自己发了奖金还要痛快。
“小虎,谢谢你。”柳夏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闷闷地说。
“傻丫头,跟我还说这个?”胡小虎停下脚步,捏了捏她的脸蛋,“你是我的女人,谁给你气受,就是给我气受。我还能让他们欺负了你?”
柳夏抬起头,眼睛红红的,像只兔子,但眼底深处,全是化不开的爱和崇拜。她知道,这个男人,就是她这辈子的天。
“走,下一站,去见我爸妈!”胡小虎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让他们也看看,我给他们找了个多好的儿媳妇!”
柳夏的脸“唰”地一下就红了,心里又是甜蜜又是紧张。见公婆,这可是比刚才那场仗,还要难打的硬仗。
“我我这样行吗?他们会不会不喜欢我?”柳夏紧张地整理着自己的羊绒大衣和围巾。
“放心!我妈要是见了你,保准乐得合不拢嘴!至于我爸”胡小虎顿了顿,嘿嘿一笑,“他那人,就是个老古板,你不用管他,有我呢!”
打了辆出租车,在司机惊奇的目光中,胡小虎报出了一个地址。那也是一片老旧的家属楼,跟他刚才去过的柳夏家差不多,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苏式建筑。
胡小虎的家在三楼。还没到门口,就闻到了一股浓浓的酱肉香味。
“我妈知道我要回来,肯定炖了我最爱吃的肉。”胡小虎吸了吸鼻子,眼眶有点发热。这么多年,他还是第一次回家。
他上前敲了敲门。
门很快就开了,一个头发有些花白,围着围裙的阿姨探出头来。看到胡小虎的一瞬间,她整个人都定住了,手里的锅铲“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小小虎?”胡母的声音都在发抖。
“妈,我回来了。”胡小虎的眼泪,一下就涌了上来。
“哎呦我的儿啊!”胡母一把抱住胡小虎,哭得泣不成声,“你这个死小子,这么多年也不知道回来看看!妈想死你了!”
母子俩抱头痛哭了一阵,胡母才注意到胡小虎身边,还站着一个仙女似的姑娘。
柳夏正局促不安地站在一旁,看到胡母看过来,她赶紧鞠了一躬,小声说:“阿姨,您好。”
胡母的哭声戛然而止,她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柳夏,眼睛里满是惊喜,这姑娘生得真俊俏,皮肤白皙,眼眸明亮动人,穿着打扮,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的姑娘。
“哎呦,这姑娘是”
“妈,这是柳夏,我我对象。”胡小虎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介绍道。
“对象?”胡母的眼睛瞬间就亮了,她一把拉住柳夏的手,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花,“哎呀,快进来!快进来!看我这记性,光顾着哭了,把贵客晾在门口了!”
她热情地把柳夏拉进屋,那亲热劲儿,比对胡小虎还上心。
屋子不大,收拾得干干净净。一个面容严肃,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蓝色干部服,正在看报纸的中年男人站了起来。他就是胡小虎的父亲,胡建国。一个在国营大厂干了一辈子革命的老党员,老车间主任。
“爸。”胡小虎喊了一声。
胡建国只是“嗯”了一声,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镜,目光在胡小虎和柳夏身上扫了一圈,没说话,但那眼神里的审视意味,一点也不比柳夏的父母少。
胡小虎心里嘀咕,得,老头子这臭脾气,一点没变。
“叔叔好。”柳夏乖巧地问好。
“坐吧。”胡建国指了指沙发,又重新坐下看报纸了,仿佛家里来的不是几年未见的儿子,而是两个不相干的陌生人。
胡母狠狠地瞪了胡建国一眼,然后笑呵呵地给柳夏端茶倒水,又抓了一大把水果糖塞给她。
“夏夏是吧?真是个好名字。在哪儿工作啊?家里是哪儿的呀?”胡母拉着柳夏问个不停。
“阿姨,我跟小虎在一个厂,我也是北京人。”柳夏小声地回答着。
“哦哦,那感情好!一个厂的,能互相照顾!”胡母越看柳夏越满意。
胡小虎把带来的大皮箱打开,一样一样地往外拿东西。
“爸,这是给你带的烟和酒。”他把两条中华和两瓶茅台放在桌上。
胡建国眼皮都没抬,只是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妈,这是给您买的衣服和护肤品,还有这条围巾,您试试。”胡小虎又拿出一件深紫色的呢子大衣和一些包装精美的瓶瓶罐罐。
“哎呀,你这孩子,乱花钱干什么!”胡母嘴上埋怨着,眼睛却笑成了一条缝,拿起那件大衣就在身上比划起来。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晚饭很快就做好了,四菜一汤,摆了满满一桌子,尤其是那一大盆酱肉,油光锃亮,香气扑鼻。
饭桌上,胡母不停地给柳夏夹菜,把她的碗堆得像小山一样高。胡建国则是一言不发,自顾自地喝着闷酒。
酒过三巡,胡建国终于放下了手里的报纸,看着胡小虎,开了口。他一开口,屋子里的气氛瞬间就变了。
“在东北,混得怎么样啊?”他的声音,不咸不淡。
“还行,开了个小厂。”胡小虎答道。
“小厂?”胡建国冷笑一声,“我听说了,乡镇企业。瞎胡闹!没个正形!你一个北京知青,不在国家单位好好干,跑去搞那些投机倒把的东西,像什么样子?”
胡小虎眉头一皱,心想,得,正题来了。
“爸,现在政策不一样了,国家鼓励搞活经济。”
“少拿那些大话唬我!我问你,你那个厂,一个月能挣多少钱?有编制吗?是铁饭碗吗?”胡建国一连串的问题,像炮弹一样砸了过来。
“我们厂现在有一千多工人,工资都按时发,奖金也不少。至于铁饭碗”胡小虎笑了笑,“我们自己造的,是金饭碗。”
“油嘴滑舌!”胡建国把酒杯重重地往桌上一放,“我懒得跟你废话!你在外面野够了,也该收收心了!”
他看着胡小虎,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已经托了你张叔叔,他在首钢当领导。给你在厂里的维修车间,安排了一个副主任的位子。”
“手续都办得差不多了,正经的国家干部编制,铁饭碗!比你那个什么破厂长强一百倍!”
“你把东北那边的事情处理一下,下个月,就给我去首钢报到!”
这话一出,饭桌上的气氛瞬间僵住。
胡母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她想开口劝,却被胡建国一个眼神给瞪了回去。
柳夏也紧张地停下了筷子,担忧地看着胡小虎。
胡小虎脸上的笑容,慢慢地收了起来。他看着自己的父亲,这个一辈子都活在自己世界里的老古板,心里又好气又好笑。
他辛辛苦苦在外面打下了一片江山,回到家,在父亲眼里,竟然还不如一个国营钢厂的车间副主任。
这叫什么事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