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的目光，都随着顾晓晓的视线，转移到了胡小虎的身上。
大家心里都跟明镜似的，这个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的年轻厂长，才是真正拿主意的人。那个小姑娘技术再厉害，到了这种关键时刻，也得看他的眼色。
胡小虎心里飞快地盘算着。
他知道，这个问题，躲是躲不过去的。钱教授这种人，一辈子都在跟科研打交道，眼睛毒得很。你稍微有点含糊其辞，他就能看穿你是在藏私。
直接说谎？更不行。万一以后合作深入了，谎言被戳穿，那后果不堪设想，丢掉的不仅是信任，甚至可能惹上欺骗上级的滔天大祸。
但要他把要塞里那个神秘菌种的秘密和盘托出，那是万万不可能的。那不光是食品厂的命根子，更是他们四个人能从一无所有的知青混到今天的最大依仗，里面牵扯的东西太多，根本没法解释。
电光火石之间，一个完美的应对方案在他脑中成型。
他没有慌张，反而对着钱教授，露出了一个充满敬佩的笑容。
“钱教授，您真是一针见血，问到点子上了。”
他先是大大方方地承认了对方的猜测，这一招，叫“以退为进”。你越是遮遮掩掩，人家越是怀疑。你坦然承认了，反而能占据主动。
“确实，除了物理上的处理，我们还有一套独特的‘生物发酵’工艺。这也是我们能够成功让蜜蜂吸收灵芝精华的，最关键的一步。”
他没有否认，而是用一个听起来很科学的词——“生物发酵”，来定义他们的核心技术。
钱教授的兴趣更浓了：“哦？生物发酵？用的是什么菌种？是酵母菌？还是乳酸菌？”
“都不是。”胡小虎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为难”，他看着钱教授，又看了看在座的其他人，语气诚恳地说道：“钱教授，各位领导，请恕我无法在这里详细说明。”
他停顿了一下，给了众人一个缓冲和思考的时间。
“这项‘生物发酵’技术，是我们厂的核心商业机密。它是顾晓晓同志带领我们团队，在长白山那种独特的环境下，偶然间发现并培育出来的一种复合菌群。我们为它投入了巨大的人力和物力，也是我们长白山食品厂未来能够安身立命，持续为国家做贡献的根本。”
他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
第一，他把这个技术定义为“商业机密”，而不是“个人秘密”。这就从私人层面，上升到了企业生存的高度，让人不好再强行追问。
第二，他强调了这是“团队”的功劳，并点出是在“长白山独特环境下”发现的，这就给这个菌种的来源，安上了一个合情合理的、无法被复制的出身。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他把这个秘密，和“为国家做贡献”捆绑在了一起。意思很明白：我们保护这个秘密，是为了更好地发展，更好地为国家服务。
“我能告诉各位的是，这种复合菌群，具有极强的生物降解和转化能力。它不仅能处理灵芝，我们后续的实验发现，它对人参、黄芪等多种名贵药材，都有着惊人的效果。我们未来的目标，是开发出一系列功能各异的‘药膳蜂王浆’，比如安神助眠的，增强心肺功能的，调节肠胃的”
他没有回答问题，反而画出了一张更大的饼。
这张饼，太诱人了！
如果真能实现，那意味着什么？意味着长白山食品厂，将成为一个能够定向生产高级保健品的“生物工厂”！其战略价值，无可估量！
在座的专家们，呼吸都有些急促了。他们仿佛看到了一个全新的领域，正在被打开。
钱教授沉默了。他深深地看着胡小虎，眼神里充满了复杂。有欣赏，有遗憾，也有一丝理解。他知道，这个年轻人说的是实话，也是最聪明的应对方式。换做是他，手握这样一张王牌，也绝不会轻易示人。
会议室的气氛，一时间有些微妙的僵持。
就在这时，一直没怎么说话的301医院副主任刘建军，突然开口了。
他的声音，打破了这片寂静。
“钱教授，胡厂长，我看，我们或许有些钻牛角尖了。”
刘建军的手指在桌上敲了敲，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我们今天在这里，最根本的目的是什么？不是为了搞清楚你们厂的每一个技术细节，也不是为了拿到你们的配方。”
他的目光扫过胡小虎和顾晓晓，最后落在那份惊人的检测报告上。
“我们最根本的目的，是确认你们的产品，是否真的像报告里说的那样，具有非凡的功效。以及，这种功效，是否能为我们解决一些实际的、迫切的问题。”
他的话，直指核心，带着军人特有的务实和果断。
“技术秘密，我们可以尊重。但产品的效果，必须得到验证。”刘建军的语气不容置疑，“理论说得再好，数据做得再漂亮，都不如实际效果来得有说服力。”
！他看着胡小虎，眼神锐利如刀。
“胡厂长，我这里，有一个提议。”
胡小虎心中一动，他知道，真正的考验要来了。他坐直了身体，认真地看着刘建军：“刘主任请讲，我们洗耳恭听。”
刘建军缓缓说道：“你们带来的样品，我们可以不用它来做常规的成分分析。我提议，我们直接用它，来进行一次小范围、高规格的临床观察。”
“临床观察！”
这四个字一出口，会议室里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周明的脸色都变了。他知道刘建军所谓的“小范围、高规格”意味着什么。那绝对不是找几个普通病人那么简单！
胡小虎的心脏，也猛地收紧了。
他预想过很多种可能，却没想到对方会如此直接，如此大胆！
这简直就是把双刃剑，悬在了他的头顶上！
刘建军似乎完全没有在意众人的反应，继续用他那沉稳而有力的声音说道：“我们不需要搞那些流程复杂的双盲实验。保健科这边，有几位长期受失眠、厌食、免疫力低下困扰的老同志。他们的身体情况，我们每天都有详细的记录。”
他看向胡小虎，一字一顿地说道：“我们可以在他们自愿的前提下，让他们试用你们的产品。我们会成立一个专门的观察小组，每天24小时记录他们的身体指标变化。半个月，我们只需要观察半个月。”
“如果半个月后，我们能看到肉眼可见的、实实在在的改善，那比任何报告都有用。你们长白山食品厂，将会得到我们最全面的支持。”
“但如果效果不佳，甚至出现任何不良反应”
他没有把话说完，但那未尽之言里的分量，压得在场每一个人都喘不过气来。
如果失败，后果将是灾难性的。他们面对的，将不仅仅是商业上的失败，甚至可能会被扣上“沽名钓誉”、“危害首长健康”的巨大罪名！
周明急得额头都冒汗了，他想开口说点什么，但看了看刘建军那不容置疑的表情，又把话咽了回去。
整个会议室的压力，在这一刻，全部凝聚到了胡小虎一个人的身上。
同意，还是不同意？
同意，是拿整个工厂，甚至自己和伙伴们的身家性命做一场豪赌。
不同意，则等于当众承认自己心虚，承认自己的产品是花架子。那今天这场汇报会，就将以彻底的失败告终。他们会被立刻打回原形，甚至被打上“骗子”的烙印。
前进是万丈悬崖，后退是无底深渊。
根本，就没有选择！
胡小虎的脑子里，瞬间闪过了无数念头。他想起了顾晓晓那些熬红的眼睛，想起了柳夏在灯下算账的身影，想起了万胜利和李大壮他们满是老茧的手，想起了全厂工人那一张张充满希望的脸。
他不能退！
他必须赌！而且必须赢！
他深吸一口气，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他没有看刘建军，而是目光灼灼地看着主位上的钱振华教授，和在座的所有专家。
“我替长白山食品厂，感谢各位领导给予我们这样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他的声音，前所未有的坚定，“我们对自己的产品，有百分之二百的信心！”
然后，他转向刘建军，微微躬身。
“刘主任，您的提议，我们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