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天气越来越冷,大雪封山,胡小虎下山的频率也降低了。他把和王木匠的交易,从半个月一次,改到一个月一次。
这天,他算着日子,又该去木材厂送货和取货了。
他把柳夏和顾晓晓赶工出来的三十多件皮货,仔细地打包好,又在背包里塞了二十根崭新的钢针。这一次,他除了要换取一些常规的物资,还想让王木匠帮他弄一样更稀罕的东西——玻璃。
地下要塞虽然安全,但终年不见阳光,实在太压抑了。他想在守林屋的地下,也就是要塞的天花板上,开一个伪装的天窗,嵌上玻璃,把阳光引到下面去。哪怕只是一小束光,也能让这个地下世界,多一点生气。
他冒着风雪,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两个多小时,才来到山下的公路。等了半天,才搭上了一辆去县城的牛车。
到了木材厂,王木匠一见他,就热情地把他拉进了那间小屋。
“兄弟,你可算来了!哥哥我都想死你了!”王木匠搓着手,满脸堆笑。
“王哥,外面雪大,路不好走。”胡小虎一边说着,一边解下背包。
王木匠接过背包,熟练地拿出里面的皮货,又把胡小虎带来的钢针,像宝贝一样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
“兄弟,你这针,可真是神了!”王木匠一提起这个,就两眼放光,“上次那十根,我匀了五根给机械厂的刘副厂长,他宝贝得跟什么似的。剩下五根,我托人带到省城,给纺织厂的一个老同学看了看。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胡小虎也来了兴趣。
“我那老同学,是他们厂的技术科长。如文旺 首发他说,你这针,比他们厂从德国进口的‘蓝狮’牌机针,质量还要好!他说,这要是能批量生产,绝对是填补国内空白的重大技术突破!他还问我,能不能联系上做这针的师傅,他们厂愿意出大价钱,甚至可以解决正式工的编制!”
王木匠的话,让胡小虎心里猛地一震。
正式工编制!
这四个字,在当时,就跟“铁饭碗”是同义词。是多少人做梦都想得到的东西。
如果他点头,他就可以立刻摆脱知青的身份,成为一个受人尊敬的工厂技术员,从此吃穿不愁。
但这个念头,只在他脑海里闪了一下,就被他掐灭了。
他很清楚,一旦他暴露了自己,就等于把整个地下要塞,把万胜利、柳夏和顾晓晓,都暴露在了阳光之下。到时候,他得到的,可能不是编制,而是一副冰冷的手铐。
他的技术,见不得光。
“王哥,这事,您就别再提了。”胡小虎的脸色沉了下来,“我跟您说过,做这针的师傅,脾气古怪,不愿见生人。他就是个山里的怪人,图个自在,对什么编制、户口,没兴趣。”
王木匠一看他的脸色,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他赶紧扇了自己一个嘴巴:“嗨!你看我这张破嘴!兄弟,你别往心里去,哥就是随口一说。我那同学,我也回绝了,就说找不到人。这财路,是咱们兄弟俩的,我懂,我懂!”
胡小虎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一些。他知道王木匠是个聪明人,不会为了这点事,断了他们之间的合作。
“王哥,我这次来,是想请您帮我弄点玻璃,要厚实一点的。”胡小虎转移了话题。
“玻璃?没问题!”王木匠一口答应下来,“这事包在我身上。你要多大的?我让厂里木工房的师傅,给你裁好,下次你来拿。”
“那就多谢王哥了。”
交易完成,胡小虎正准备离开,王木匠却又拉住了他。
“兄弟,还有个事,八爷让我给你提个醒。”王木匠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八爷?”胡小虎心里一紧,“他说什么了?”
“八爷说,最近县里风声不对。”王木匠压低了声音,凑到胡小虎耳边,“公安和工商的人,还在查‘投机倒把’的事。而且,他们好像有了新的线索。”
“什么线索?”
“他们查到,黑市上最近出现了一批做工精良的皮货,还有一些稀罕的药材和山珍。他们怀疑,货源就来自你们知青插队的那个方向,黑瞎子沟附近。”王木匠的语气,充满了担忧,“而且,他们这次的目标很明确,就是冲着你们这批从北京来的知青去的。”
胡小虎的后背,瞬间渗出了一层冷汗。
之前的调查,还只是泛泛地查“投机倒把”,范围很广。而这一次,对方已经把目标,精准地锁定在了“黑瞎子沟”和“北京知青”这两个关键词上。
这说明,他们离暴露,又近了一步!
“他们是怎么知道的?”胡小虎强作镇定地问。
“这谁说得清?”王木匠摇了摇头,“可能是哪个环节走漏了风声,也可能是哪个眼红的,在背后捅了刀子。八爷说,你们生产队,是不是有个叫刘铁柱的队长?他最近,好像跟县里工商所的一个副所长,走得很近,俩人喝过好几次酒。”
刘铁柱!
胡小虎的眼睛,猛地眯了起来。
他瞬间就明白了。肯定是这只老狐狸,从他们这里得了好处,还不满足,又想拿着他们当投名状,去巴结县里的关系!
之前用钱财“喂”他,看来是把他喂刁了,喂出了更大的胃口!
“这个老王八蛋!”胡小虎在心里狠狠地骂了一句。
“八爷的意思是,让你们最近,务必小心。最好,是连山都不要下,彻底沉寂一段时间,避避风头。等这阵风过去了,再出来活动。”王木匠把黑八爷的话,原封不动地转达了。
“我知道了。多谢王哥,也替我谢谢八爷。”胡小虎点了点头,把这个警告,牢牢地记在了心里。
从木材厂出来,胡小虎的心情,变得无比沉重。
他没有急着回山,而是在县城里绕了一圈。他特意走到了工商所的门口,远远地看了一眼。虽然什么也看不出来,但他能感觉到,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在慢慢地向他们收拢。
回到守林屋,他把这个坏消息,告诉了其他三个人。
屋子里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刘铁柱这个挨千刀的!白眼狼!”万胜利气得一拳砸在炕上,“咱们平时没少给他好处,吃的喝的,哪次忘了他?他居然在背后捅咱们刀子!不行,小虎,我下山去,非得教训教训这个老东西不可!”
“你给我坐下!”胡小虎低喝一声,“你现在去找他,不就等于告诉所有人,我们就是公安要找的人吗?你这是去教训他,还是去自投罗网?”
万胜利被他一喝,顿时蔫了。
“那那可怎么办啊?”顾晓晓的脸都白了,声音里带着哭腔,“公安都盯上咱们了,他们会不会会不会找到这里来?”
柳夏虽然没有说话,但她紧紧攥着衣角的手,也暴露了她内心的恐惧。
胡小虎看着他们惊慌失措的样子,知道这个时候,自己必须保持冷静。他是这个家的主心骨,他要是乱了,这个家就真的散了。
“都别慌!”他沉声说道,“天,还没塌下来!”
他站起身,在屋子里来回走了几步,脑子飞快地转动着。
黑八爷的建议是“躲”。躲起来,避风头。
这确实是最稳妥的办法。只要他们待在要塞里不出去,外面的人,就不可能找到他们。
但是,能躲多久?一个月?两个月?
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刘铁柱那只老狐狸,就像一条潜伏在身边的毒蛇,只要他们还在这黑瞎子沟一天,就随时可能被他咬上一口。
而且,柳夏和顾晓晓的复习,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刻,容不得任何打扰。如果整天提心吊胆,还怎么能安心学习?
不行,不能这么被动地等着。
必须想个办法,主动出击。
要么,彻底解决掉刘铁柱这个麻烦。要么,就给他一个让他这辈子都不敢再踏进黑瞎子沟半步的惨痛教训!
一个大胆而又冒险的计划,在他的脑海中,渐渐成形。
“胜利,”他停下脚步,看着万胜利,“你不是一直想玩枪吗?”
万胜利一愣,没明白他的意思。
胡小虎嘴角一沉,带着几分冰冷。
“走,跟我去弹药库。咱们,去取几件‘大家伙’。既然有人想来咱们这儿做客,那咱们,就得好好地‘招待招待’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