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胜利一听有活干,还是他擅长的力气活,顿时来了精神。
“好嘞!瞧好吧您!”他应了一声,转身就往储藏室跑。
没一会儿,他就吭哧吭哧地抱来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皮桶,桶里装着他们之前从日军厨房里找到的、还没用完的木炭。他又从角落里拖出几块耐火砖,按照胡小虎的吩咐,在要塞一个通风相对较好的角落,搭建起一个简易的方形炉膛。
胡小虎则拿着那把三八式刺刀,开始进行预处理。这刺刀长约四十厘米,通体乌黑,散发着一股森然的金属气息。他找来一块磨刀石,先是将刺刀上的血槽和边缘的锋刃全部磨平,只留下一根粗细均匀的钢条。
这个过程很费力,万胜利也过来帮忙,两个人轮流上阵,磨得满头大汗,火星四溅。刺耳的摩擦声在空旷的地下要塞里回荡,听得一旁的柳夏和顾晓晓心惊肉跳。
“小虎,这这能行吗?”柳夏看着那把曾经用来杀人的凶器,心里有些发毛。
“放心吧,到了咱们手里,它就是一块好钢。”胡小虎头也不抬地说道,“小鬼子在冶炼技术上,确实有两下子。这刺刀钢,可比咱们现在能弄到的任何铁料都强。”
终于,刺刀被磨成了一根圆滚滚的钢棍。胡小虎又用钢锯,将它截成了十几段,每一段都比缝纫机针稍长一些,大概有五六厘米。
另一边,万胜利已经把炉子生了起来。他用一个破铁瓢当风箱,对着炉膛呼呼地扇风。木炭很快就被点燃,火苗从一开始的黄色,慢慢变成了蓝色,最后,整个炉膛都变得通红透亮,散发出惊人的热量。
地下室的温度,瞬间升高了不少。
“把钢段放进去!”胡小虎用一把大铁钳,夹起一截截好的钢段,递给万胜利。
万胜利接过铁钳,小心翼翼地将钢段送进了通红的炉膛中心。
“呼——呼——”他卯足了劲,更加卖力地扇着风。
在高温的灼烧下,那黑色的钢段,开始慢慢地发生变化。它先是变成了暗红色,然后是樱桃红,最后,变得和炉膛里的木炭一样,红得发亮,甚至有些刺眼。
“火候差不多了!”胡小虎一直死死地盯着炉膛,看到钢段的颜色,立刻喊道,“拿出来!”
万胜利迅速地将烧得通红的钢段夹了出来。
胡小虎早已在旁边准备好了一块平整的铁砧(一块从要塞里找到的厚钢板),和他那把缴获来的工兵锤。
“放上来!”
万胜利将钢段往铁砧上一放,胡小虎抡起锤子,就狠狠地砸了下去!
“当!”
一声清脆的金铁交鸣之声,响彻整个地下室。火星四射,如同黑夜里绽放的烟花。
这一锤,胡小虎用足了力气。他要做的,就是趁着钢材在高温下延展性最好的时候,把它锻打成想要的形状。
“当!当!当!”
胡小虎抡圆了膀子,一锤接着一锤,富有节奏地敲打着。他全神贯注,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块红热的钢材,脑子里全是缝纫机针的形状。他要把它打得更细,更长,还要把针的尾部,敲打成扁平的形状。
万胜利在一旁看着,手心直痒痒。他觉得这活儿,他也能干。
“小虎,我来试试?”
“你?”胡小虎停下来,喘了口气,斜了他一眼,“你那力气,没轻没重的,一锤子下去,直接给砸成铁饼了!看着!”
说着,他手腕一翻,锤头落下时,不再是蛮力重击,而是用一种巧劲,快速而又精准地敲打在钢段的侧面。
“当当当当”
一连串密集的敲击声响起,那原本粗壮的钢段,在他锤下,仿佛有了生命一般,被一点点地拉长、变细。
万胜利看得目瞪口呆,他这才明白,打铁不仅仅是力气活,更是个精细的技术活。胡小虎这手艺,简直神了。
很快,第一根钢针的雏形,就被锻打了出来。它比原来长了一倍,也细了一倍,尾部被精准地敲打成了扁平状,跟原装的机针几乎一模一样。
只是,此时的它,还只是一根烧红的铁条,软趴趴的,没有任何强度。
最关键的一步来了——淬火。
“晓晓,把水桶拿过来!”胡小虎喊道。
顾晓晓连忙把旁边一桶从地下湖里打来的、冰冷刺骨的湖水端了过来。
胡小虎用铁钳夹着那根依旧通红的钢针雏形,深吸了一口气。他知道,成败在此一举。淬火的温度和时机,直接决定了钢材的硬度和韧性。火候过了,钢材会变脆,一碰就断;火候不够,钢材又会太软,没有强度。
他在脑子里飞快地回忆着以前看过的那些杂书里关于淬火的描述,又看了看钢针的颜色,感觉温度降得差不多了,他低喝一声:“就是现在!”
说完,他手腕一沉,将烧红的钢针,猛地插进了水桶里!
“呲啦——”
一声刺耳的声响,伴随着一团白色的蒸汽,猛地从水桶里升腾而起。
一股金属特有的腥味,弥漫在空气中。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紧张地看着那只水桶。
胡小虎等了几秒钟,感觉钢针已经完全冷却,这才缓缓地将它从水里提了出来。
经过淬火的钢针,已经不再是红色,而是变成了一种深邃的蓝黑色。它静静地躺在铁钳上,看起来坚硬而又锋利。
“成了?”万胜利凑过来,小声地问。
“不知道,得试试。”胡小虎的表情也很严肃。他把钢针从铁钳上取下来,拿在手里掂了掂,感觉分量和手感都还不错。
他走到铁砧旁边,用手指捏住钢针的两头,试着将它掰弯。
他想测试一下这根针的韧性。
他一点一点地用力,钢针在他的指尖,微微地弯曲出一个弧度。
“有戏!”胡小虎心里一喜。
可就在他想再加大一点力气的时候,只听“啪”的一声脆响,那根被他们寄予了厚望的钢针,竟然从中间,干脆利落地断成了两截!
失败了!
地下室里,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万胜利张着嘴,说不出话来。顾晓晓和柳夏的脸上,也写满了失望。
胡小-虎看着手里那两截断针,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他想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是锻打的火候不对?还是淬火的温度太高了?
“他娘的!”他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把断针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这一下,不仅是浪费了一段宝贵的刺刀钢,更重要的是,对他刚刚建立起来的信心,是一次沉重的打击。
“小虎,别灰心,咱们再来一次!”万胜利赶紧上来安慰道,“不就是一根针嘛,咱们还有十几段料呢!我就不信,还炼不出它来了!”
“对啊,小虎哥,失败是成功之母嘛!”顾晓晓也跑过来,捡起地上的断针,“你看,虽然它断了,但这个断口,多整齐啊,说明它变得很脆。是不是是不是水太凉了?”
顾晓晓的话,像一道闪电,猛地划过胡小虎的脑海。
水太凉了?
对啊!淬火讲究的是一个温差。水温越低,冷却速度越快,钢材的硬度就越高,但同时,脆性也越大。他们用的是地下湖的水,那水温常年都只有几度,冰冷刺骨。用这种水来淬火,冷却得太快了,钢材内部的应力来不及释放,自然就变得又硬又脆!
“我知道了!”胡小虎一拍大腿,眼睛里重新燃起了光芒,“问题不出在火上,出在水上!咱们不能用水,得用油!”
他想起来,一些高级的淬火工艺,用的就是油。油的冷却速度比水慢,可以使钢材在获得足够硬度的同时,又保持良好的韧性。
“油?”万胜利挠了挠头,“咱们哪儿有那么多油啊?那点煤油,还得留着点灯呢。”
“谁说用煤油了?”胡小虎嘿嘿一笑,目光投向了储藏室的方向,“咱们有的是好东西。胜利,去,把咱们炼猪油的那个罐子,给我搬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