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柳夏！”
胡小虎脑子里“嗡”的一声，来不及多想，一把搬开顶门的木杠，猛地拉开了门。
一股夹杂着雪花的狂风瞬间灌了进来，吹得屋里的火苗一阵狂舞。
门外，柳夏趴在雪地里，一动不动，身上已经落了厚厚的一层雪。她的背上，还绑着一个人，同样被雪覆盖，看不清模样。
“快！快把人弄进来！”胡小虎冲着还在发愣的万胜利吼了一声，自己已经一个箭步冲了出去。
他蹲下身，探了探柳夏的鼻息。
还有气！很微弱。
他不敢耽搁，和冲出来的万胜利一起，七手八脚地把柳夏和她背上的人抬进了屋里。
“砰”的一声，木门被重新关上，将外面的风雪和严寒隔绝。
屋里的景象，让胡小虎和万胜利都惊呆了。
当他们把柳夏背上的人解下来时，才发现那是同样昏迷不醒的顾晓晓。
两个女孩的脸都被冻得青紫，嘴唇干裂，浑身冰冷得像两块石头。顾晓晓的额头更是烫得吓人，显然是在发高烧。
“我的天，她们怎么会跑到这儿来？还病成这样？”万胜利看着眼前的景象，手足无措。
“别废话了！快烧热水！”胡小虎此时已经冷静了下来，他迅速地做出判断，“胜利，你负责烧水，越多越好！再把炕烧热一点！”
“我来救人！”
说着，他开始动手解开两个女孩身上湿透的、结了冰的衣服。
在这种情况下，也顾不上什么男女有别了。要是再让她们穿着湿衣服，神仙也救不回来。
胡小虎的手法很利落，他尽量不去看，迅速地将她们湿透的外衣和内衣都脱了下来，然后从他和万胜利的箱子里，找出所有干净的、干燥的内衣和被褥，把她们俩赤裸的身体紧紧地包裹起来。
做完这一切，他又把两人抱到最热的炕头上，用厚厚的被子盖好。
“小虎，水烧开了！”万胜利提着一壶滚烫的热水跑了过来。
“灌到瓶子里，放到被窝里给她们暖着！”胡小虎指挥道，“再去煮一锅姜汤，多放姜！”
屋子里，一时间忙得人仰马翻。
胡小虎蹲在炕边，看着陷入昏迷的两个女孩，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她们为什么会来？还把自己搞成这副样子？
他不用想也知道，她们在知青点，一定是遇到了天大的难处，走投无路了，才会冒着这么大的风雪，跑到这个所有人都视为绝境的地方来。
他想起那天在水井旁看到的一幕，心里一阵刺痛。
“小虎，姜汤好了！”万胜利端来两碗热气腾腾的姜汤。
“她们昏迷着，怎么喂？”
“我来。”胡小虎接过一碗，他先自己喝了一大口，含在嘴里，然后掰开柳夏的嘴，俯下身，用嘴对嘴的方式，一点一点地把姜汤渡了进去。
滚烫辛辣的姜汤，顺着柳夏的喉咙流下。她的身体似乎有了一些反应，喉咙里发出一声微弱的吞咽声。
胡小虎又用同样的方法，给顾晓晓也喂了下去。
一碗姜汤喂完，他已经满头大汗。
“胜利，你看着她们，随时注意情况。我去准备点东西。”胡小虎站起身，从墙角的暗格里，掏出了一个铁皮盒子。
这个盒子，是他们上次在要塞的弹药库深处，和黄金一起发现的。里面，装着一批日军遗留的医用药品。
他打开盒子，借着灯光，仔细地辨认着上面的日文标签。他不懂日文，但他认识一些基本的药品图形和化学符号。
他很快就找到了一瓶标有“アスピリン”（阿司匹林）的药片，和一小瓶注射用的青霉素。
“找到了！”胡小虎心里一喜。
他先是碾碎了半片阿司匹林，融在热水里，用同样的方法给高烧不退的顾晓晓喂了下去。
然后，他看着那瓶青霉素，犹豫了。
他知道这东西是消炎的神药，但需要注射。他没干过这活，万一扎错了地方，或者剂量不对，可是会出人命的。
可看着顾晓晓越来越烫的脸，他知道不能再拖了。
“胜利，按住她！”胡小虎咬了咬牙，从药箱里找出一支玻璃注射器和针头，用开水反复煮沸消毒。
他回忆着以前在学校里学过的卫生课知识，又比划了半天，最后心一横，把针头扎进了顾晓晓的臀部。
药液被缓缓地推进去。
胡小虎的额头上，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做完这一切，他像是虚脱了一样，一屁股坐在地上。
接下来，就是漫长的等待。
他和万胜利轮流守着，一个时辰量一次体温，一个时辰喂一次热水。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到了后半夜，顾晓晓的体温，终于开始慢慢地降了下来。她的呼吸也平稳了许多。
柳夏的身体，也在被窝里暖了过来，苍白的脸上，渐渐有了一丝血色。
胡小虎和万胜利这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人，总算是救回来了。
天亮时分，柳夏悠悠地转醒。
她睁开眼，看到的是陌生的、用粗木搭成的屋顶。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柴火和草药的味道。身上，盖着厚厚的、带着一股男人汗味的被子，暖烘烘的。
她动了动身子，发现自己浑身酸软无力。
“你醒了？”一个沙哑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柳夏转过头，看到了坐在炕边的胡小-虎。他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下巴上也冒出了一圈青色的胡茬，看起来疲惫不堪。
“我”柳夏张了张嘴，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干得快要冒烟了。
“先别说话，喝点水。”胡小虎端过一碗温水，扶着她坐起来，细心地喂她喝下。
喝了水，柳夏才感觉好了一些。她看了一眼旁边，发现顾晓晓也安稳地睡着，呼吸平稳。她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谢谢你胡小虎。”柳夏看着他，眼眶一红，声音带着一丝哽咽。
“先别说这些。”胡小虎把她按回被窝里，“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把自己搞成这样？”
柳夏的眼泪再也忍不住，顺着眼角滑落。她把这段时间在知青点受的委屈、顾晓晓生病、自己走投无路之下背着她来投奔的经过，断断续续地讲了一遍。
旁边的万胜利听得拳头紧攥，气得直骂娘。
“他娘的！孙红梅那帮臭娘们儿！简直就不是人！等我下山，非得扒了她们的皮！”
胡小虎沉默地听着，脸色越来越阴沉。虽然他早就猜到了大概，但亲耳听到柳夏说出来，那股怒火还是在他的胸中熊熊燃烧。
“所以，你们是没地方去了？”胡小虎看着柳夏，轻声问道。
柳夏低下头，攥着被角，点了点头。她不敢看胡小虎的眼睛，心里充满了忐忑。她不知道，胡小虎会不会收留她们。毕竟，她们是两个女人，是两个天大的麻烦。
屋子里陷入了沉默。
万胜利看了看可怜兮兮的柳夏，又看了看胡小虎，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没说出口。他知道，这事得胡小虎拿主意。
胡小虎也在进行着激烈的思想斗争。
收留她们，意味着巨大的风险。他们的秘密，很可能会暴露。他们的生活，也会被打乱。
但赶她们走？
看着柳夏那张苍白无助的脸，想到她们如果离开这里，可能真的会冻死在风雪里，或者回去继续被欺负，胡小虎的心就硬不起来。
他想起了自己当初的誓言，要变得强大，要保护自己在意的人。
现在，不就是一个机会吗？
如果他连两个走投无路的女孩子都保护不了，那他还算什么男人？
他深吸了一口气，终于下定了决心。
“行了，别哭了。”他看着柳夏，一字一句地说道，“从今天起，你们就住下吧。”
柳夏猛地抬起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
“不过，我有条件。”胡小虎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第一，我们这里的情况，很复杂。有些事，不该你们问的，别问。不该你们看的，别看。第二，我们能救你们一次，但能不能活下去，要靠我们四个人一起努力。这里不是知青点，不养闲人。柳夏，你会缝补，以后我们四个人的衣食住行，你多操心。顾晓晓等她病好了，我再给她安排活。”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条。”胡小虎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关于这里的一切，你们必须发誓，烂在肚子里，永远不能对外面的人说半个字。如果你们做不到，那现在，我就可以把你们送回知青点。”
柳夏看着胡小虎那双不容置疑的眼睛，她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
她没有丝毫犹豫，用力地点了点头。
“我发誓！”她举起手，郑重地说道，“如果我柳夏泄露了这里半个字的秘密，就让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胡小虎看着她决绝的样子，心里微微一松。他知道，这个温柔而坚韧的女孩，是值得信任的。
“好。”他点了点头，“从今天起，这里，就是我们四个人的家了。”
窗外，风雪依旧。
但这间小小的石屋里，却因为一个艰难的决定，形成了一个脆弱而崭新的同盟。
他们四个人，四个被时代抛弃的年轻人，将在这片与世隔绝的林海雪原上，开始一段无法预料的、抱团取暖的求生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