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过去,天气越来越冷。团结生产队的社员们也进入了一年中最清闲的时候——猫冬。
男人们聚在村头的老槐树下,抽着旱烟,吹着牛。女人们则三五成群地坐在热炕头上,一边做着针线活,一边聊着东家长西家短。
胡小虎和万胜利的“伤”,也“养”得差不多了。万胜利的脚已经完全消肿,除了走快了还有点不得劲,基本跟正常人没两样。胡小虎也趁机把自己的身体调理得壮实了不少。
他开始有意识地在队里溜达,尤其是往人多的地方凑。但他不主动说话,只是搬个小板凳,坐在人群外围,默默地听着。
他要听的,就是关于山里的一切。
“哎,听说了吗?前两天隔壁红旗大队的民兵,在山里打到一头二百多斤的大野猪!”一个老烟枪神神秘秘地说道。
“真的假的?那可是走了大运了!这年头,能见着野猪毛都算不错了。”
“可不是嘛!不过啊,那帮小子也悬。听说跟那野猪干仗的时候,差点把人给拱了。山里的畜生,精着呢!”
另一个老头磕了磕烟袋,接过了话茬:“要我说啊,还是咱们队长有先见之明,不让大伙儿往黑瞎子沟那边去。那地方邪性,我年轻的时候跟着我爹进去过一次,好家伙,那林子密的,大白天都跟天黑了似的,里面的树,都得三四个人才能抱得过来。”
胡小虎心里一动,他要等的话题,终于来了。
他装作不经意地凑了过去,插了一句嘴:“叔,黑瞎子沟真那么吓人啊?”
那老头看了他一眼,认出是前段时间“死而复生”的那个知青,便来了兴致:“可不是咋地!小子,你算是命大,从那儿活着出来。萝拉小税 已发布最歆彰劫那地方,别说黑瞎子了,就是狼、狍子、野鸡都比别处多。以前啊,咱们队里在沟边上还设了个守林屋呢。”
“守林屋?”胡小虎故作惊讶地问,“现在还有吗?”
“早废弃喽!”老头摆了摆手,“那地方,谁敢去啊?离村子二十多里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冬天大雪封山,一困就是好几个月,吃的喝的都得自己从队里背过去。夏天呢,蚊子虫子多得能把人抬走。最吓人的,是晚上,那狼嚎声,一宿一宿的,就在你屋子外头转悠,听着都瘆人。”
“这么邪乎?”
“谁说不是呢!以前队里也派过人去守,最长的一个,待了不到半年就哭着喊着跑回来了,说再也不去了。后来公社年年让咱们派人,队长也没办法,就一直拖着。反正那地方也没人去,守不守的,一个样。”
胡小虎心里乐开了花。
没人愿意去?邪乎?危险?这简直是为他们量身定做的完美岗位啊!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越是没人愿意干的苦差事,他们去干,才越显得“高尚”,越不会让人怀疑他们的动机。
接下来的几天,胡小虎用同样的方法,跟不同的人“打听”那个守林屋的消息。得到的答案都大同小异:一个被所有人嫌弃、避之不及的鬼地方。
万胜利听了胡小虎的转述,却有些犯怵。
“小虎,听着听着有点吓人啊。又是狼又是熊的,咱们俩行吗?”他有些没底气。
“怕什么!”胡小虎白了他一眼,“他们那是没家伙。咱们有啥?咱们有三八大盖!别说狼了,就是黑瞎子来了,也得给它撂倒!”
他拍了拍万胜利的肩膀,给他打气:“你想想,只要咱们住进了守林屋,那是个什么概念?那整个后山就都是咱们的了!地下湖里的鱼,原始森林里的人参、灵芝,还有仓库里那些宝贝,咱们想什么时候去拿,就什么时候去拿!再也不用像做贼一样,提心吊胆了。”
他又压低了声音,循循善诱:“到时候,咱们把鱼干、药材换成钱,想吃什么买什么。白面馒头,猪肉炖粉条,顿顿管够!你再想想,等咱们攒够了钱,回了北京,买个大院子,娶个漂亮媳妇儿,那是什么日子?”
万胜利被他描绘的蓝图给说得热血沸腾,那点恐惧早就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干了!”他一拍大腿,“小虎,你说得对!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这点险,值得冒!”
“这就对了!”胡小虎满意地点了点头。
思想工作做通了,接下来就是具体行动。
胡小虎觉得,时机差不多成熟了。队里关于他们俩的议论已经平息,他们的身体也“恢复”了,是时候把申请提上日程了。
这天晚上,知青点开例行的学习会。说是学习,其实就是指导员念几段报纸,然后大家各自发呆。
会议快结束的时候,胡小虎突然站了起来。
屋子里所有人都惊讶地看着他。
“胡小虎,你有什么事吗?”指导员推了推眼镜,问道。
“指导员,队长,各位同志,”胡小虎清了清嗓子,脸上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严肃和诚恳,“我想代表我和万胜利,向生产队提一个申请。”
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胡小虎从怀里掏出一张写得密密麻麻的纸,展开,大声念了起来:
“尊敬的团结生产队党支部、队委会:”
“我们是北京知青胡小虎、万胜利。在组织的关怀和同志们的帮助下,我们从上次的意外中走了出来,身体也基本康复。对此,我们心中充满了对党、对集体无限的感激之情。”
他一开口,就是一套标准的官方辞令,听得众人一愣一愣的。
“通过上次的事件,我们深刻地认识到,我们作为革命青年,思想觉悟还不够高,组织纪律性还不够强。我们辜负了组织的期望,给我们团结生产队这个光荣的集体抹了黑。对此,我们感到万分的羞愧和自责。”
“为了弥补我们的过失,为了更好地为人民服务,为集体做贡献,我们经过深刻的思想斗争和慎重的考虑,决定向组织申请,前往黑瞎子沟的守林屋,承担起保卫国家山林财产的光荣任务!”
“哗——”
他这话一出口,整个屋子都炸了锅。
所有人都用一种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他和万胜利。
“我没听错吧?他们要去守林屋?”
“疯了吧!那鬼地方是人待的吗?”
“这俩人,是不是上次在山里被吓傻了?”
连指导员和几个队干部都面面相觑,一脸的不可思议。
胡小虎没有理会众人的议论,他挺直了胸膛,继续用一种慷慨激昂的语调念道:
“我们知道,守林的工作是艰苦的,是危险的。但是,我们不怕!‘一不怕苦,二不怕死’,是毛主席对我们的教导!我们愿意到最艰苦的地方去,到祖国最需要我们的地方去,用我们的青春和热血,保卫这片广袤的林海!”
“我们俩,因为之前的意外,身体落下了病根,干不了队里那些繁重的体力劳动,继续留在知青点,是给集体增加负担。去守林,是我们唯一能为集体做的贡献了。我们恳请组织批准我们的申请!请组织在考验中考察我们!”
念完,他把申请书双手递给指导员,然后对着所有人,深深地鞠了一躬。
旁边的万胜利也学着他的样子,站得笔直,脸上写满了“坚定”和“决绝”。
整个屋子,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被他们这番“高尚”的发言给震住了。
他们想不通,这两个平时看起来蔫头耷脑的“城里娃”,怎么突然就有了这么高的思想觉悟?
胡小虎低着头,心里却在冷笑。
他知道,这守林屋,在别人眼里是避之不及的“臭狗屎”,但在他眼里,却是通往金山银山的“香饽饽”。
现在,他已经把这个“香饽饽”捧到了刘铁柱的面前,还给它包上了一层最华丽、最革命的糖衣。
他就不信,刘铁柱能拒绝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