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舅没回小旅馆,直接去了二手大哥大商铺。老舅把自己1万8买的大哥大给卖了8000块钱,他准备用这8000块钱“补仓”。老舅其实不是个赌性特别重的人,他之所以这样,是因为输不起。他这次真是倾家荡产又借了超出自己还款能力的钱,输多输少都是还不起,不赌怎么办?
老舅拿着8000块钱再次来到那个熟悉的摊主面前。
“你咋又来了。”老板问。
“不欢迎啊!?”
“你要是总来能涨价,我欢迎你一天来8次,就你出去这俩小时,又跌了100块。”
“好,跌了好。”老舅居然笑笑。
老板认真的端详老舅:“你没病吧?”
“没病,我买!1900一套是吧,我买4套!”
“我收的价格是1900,我卖的话卖2000。我不能一分钱不赚是吧。”
“2000就2000,买4套!”
老板竖起大拇指:“有魄力!”
就象是很多炒股去抄底的人一样,谁都认为是底才去抄,但是到了最后却发现自己抄半山腰上
老舅卖掉了大哥大,舅妈在精品屋里一遍又一边的打老舅的电话,怎么可能打得通。找不到老舅的舅妈能不着急吗?舅妈去了刘野针灸按摩店,看见刘野正在拿着一张报纸。
“你这几天联系国明了吗?”
“没有啊。”
“从昨天起,我一直联系不上他。”舅妈急死了。
刘野拿着手中的报纸给舅妈看了看:“全国邮票、电话卡的价格都跌了,狂跌。”
“他不会出什么事吧,我想去上海看看他。”
“他在上海哪里?”
“在什么卢湾区卢工邮币市场。”
“你别去了,我去。你去了店没人看着,我这还有我爸我叔。”
“那”
刘野快哭出来了:“我还有5万块钱在他那,那是我的全部家当。”
舅妈有些愧疚的看着刘野,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刘野买了6包6毛5的华丰方便面和去往上海的绿皮火车硬座。30多个小时,终于到了上海。刘野急头白脸的来到卢工邮币市场,抬头望了望牌匾,然后走了进去,卢工邮币市场的人显然已经少了很多。
刘野看到了一个又一个无精打采老板的脸,还有稀稀拉拉面带焦虑的顾客。
看到这些人,刘野更急了。
刘野拉住了之前老舅经常找的老板:“有没有见到一个东北口音的,个子大概这么高”
“是不是穿的花里胡哨,跟个二流子似的?”
“是!对!二流子!!”
“认识,每天来我这问4、5次,我看他脑子好象不太好了。比奇中闻罔 嶵薪璋結哽新筷”
“他在哪呢?”
老板指指远处:“那个是他吗?”
刘野看到远处正是老舅的背影,在背对着他跌坐着。刘野走了过去。
老舅抬头,看到了刘野握紧的拳头和激动得有些颤斗的脸。
老舅站起,四目相对,似乎有无数话要说,但是两个人都没说话。
刘野和老舅俩人从邮币市场出来后,俩人去了一个大排档,俩人只点了一个菜,整个过程也没说什么话。
两个人闷声喝酒。
刘野终于流了眼泪,眼神和表情都很呆滞的老舅给递上了纸巾,刘野拒绝。
“现在一套已经跌到1500了,现在要是走,前几年我就纯是白干了,还得欠钱。”老舅说话时都不敢看刘野。
刘野没答话,从裤子兜里摸了半天,掏出大概1000多块钱,把所有的整钱都给了老舅,自己就留下了10块、5块的零钱。
“在路上我已经想通了,不管赔赚,你人平安就好。即使赔了,我的钱也不着急还。你一个人在上海,照顾好自己。海龙已经没了,你不能再有个三长两短。”
老舅拿到钱,眼框也泛起了泪花。
这就是铁哥们儿,平时总是絮絮叨叨告诉你这事儿不行那事儿有问题,真出了事儿,没什么废话,倾尽全力保哥们儿平安。即便是刘野这种能把一分钱在手心里攥出汗的人,在此时也想得很开。
刘野又坐了30多小时的硬座吃了剩下的3包华丰方便面,回来了。舅妈在精品屋里看到刘野回来了,赶紧去找了找刘野,刘野看起来倒是很平静。
“他为什么不接电话?”舅妈焦急万分。
“大哥大卖了,又买进了一些邮票。”
“你放心,我们一定还你。”
“没事儿嫂子,我不急。我一生都很谨慎,他敢闯,我们是兄弟,就算是他替我闯了吧!这样我的人生也才算圆满。”
舅妈不知该如何接茬:“你告诉我他住哪儿。”
“嫂子你就别去了”
舅妈坚定的说:“你告诉我他住哪儿。”
刘野了解舅妈,当舅妈这样说话时,是没有讨价还价的馀地的
邮票和电话卡开始以一日千里的速度狂泻着,老舅已经魔怔了,每天在邮币市场里转来转去,现在整个邮币市场的人都认识老舅了。老舅现在太理解达达了,他是真的无颜面对江东父老,而且,他遇到的难题起码是达达的一百倍。
这天,老舅茫然的从卢工邮币市场走出时,看到了舅妈。
舅妈站在门口看着他,舅妈居然在微笑。
老舅看到舅妈,一时不知所措。看样子是想跑,但还不知道往哪儿跑。
可出人意料的是,舅妈径直走向前去,紧紧的和老舅抱在了一起。
舅妈的这一下拥抱让老舅彻底破防,老舅手里的两个大包“嘭”的一下同时掉在了地上。
老舅和舅妈回到了小旅馆,老舅面对着舅妈,低下了头不好意思说话。
舅妈笑笑:“我第一次来上海,咱们穿上逛街去啊。”
老舅有些惊讶的看着舅妈,显然,他没料到舅妈这么豁达,他早已做了皮开肉绽的准备。
舅妈说的对,还没逛过上海呢,不但舅妈没逛过,就连老舅都没逛过。老舅每次来上海,都是直奔邮币市场,眼里都是邮票和钱,哪还有娱乐和生活。
回想四年前的的93年,虽然那时候没什么钱,可每天都充满着生活的乐趣。如今的老舅和舅妈,生活早已被服装店的繁琐工作、三个孩子带来的烦恼、炒邮票带来的压力所占据。
老舅和舅妈去了高耸入云的东方明珠,去了熙熙攘攘的城隍庙,去了历经烽火的外白渡桥,又去了气派十足的外滩。
老舅和舅妈吃了梅干菜扣肉,吃了八宝辣酱面,吃了汤里撒了荤油的馄饨,又吃了葱油拌面。
世界真奇妙,这是两个人从结婚就想来的地方,这是俩人早就可以享受的生活,居然在今天这样的环境下实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