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跋涉,商队终于望见了沙州卫的土黄色城墙。它孤零零地矗立在戈壁与绿洲的交界处,像一座被遗忘的古老堡垒,风化的墙垣上满是岁月和刀箭的刻痕。然而,越靠近,一股异样的气氛便愈发浓重。
城门口虽有兵丁把守,却神情麻木,对往来人流的检查心不在焉。城内街道宽阔,却行人稀少,且大多行色匆匆,面带忧惧。许多店铺早早关门上板,偶有开门的,掌柜也多在柜台后打盹,毫无招揽生意的热情。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压抑的寂静,连驼马都似乎感知到什么,显得焦躁不安。
“这沙州卫……怎地如此死气沉沉?”顾青山压低声音,眉头紧锁。他背后的伤在大漠干燥气候下已愈合大半,但此刻精神上的紧绷远胜肉体伤痛。
柳先生目光如古井,缓缓扫过街角几个眼神飘忽、衣衫褴褛的乞丐,又瞥了一眼远处一座门庭紧闭、却隐约传出药香的宅院,低声道:“似有疫病,又似不止于疫病。小心些。”
商队在城中唯一的车马店住下。赵首领忙着交割部分货物、补充饮水粮秣,脸色却始终不见轻松。他吩咐手下不得随意外出,尤其入夜后必须留在店内。
安置妥当,柳先生以采购特定药材为名,带着顾青山出了门。两人并未直奔药铺,而是在城中看似随意地踱步,实则仔细观察。
他们发现,城中每隔几条街,便有一处官府的施药点,熬煮着气味刺鼻的汤药,排队领取的百姓面黄肌瘦,咳嗽声不绝。墙上贴着官府的安民告示,言称是“时气不利”,令百姓勿慌,按时领药即可。
“先生,您看。”顾青山在一处僻静的巷口停下,用脚尖拨开墙根的浮土,露出一小片暗红色的、已经干涸板结的痕迹,“这不像寻常污渍。”
柳先生蹲下身,指尖沾了点泥土嗅了嗅,眼神一凛:“是血。而且,不止一人的血。”他站起身,望向巷子深处,那里堆着一些破败的杂物,阴影中仿佛藏着无数眼睛。“疫病或许不假,但这沙州卫,定然还发生了别的事。”
就在这时,一个瘦小的身影突然从旁边的屋檐上轻巧落下,拦在两人面前,正是那皮货商老金。他此刻脸上全无平日里的浑浊,眼神锐利如鹰。
“两位,这沙州卫的水,比你们想的要深,要浑。”老金压低了声音,语速极快,“‘幽冥’的爪子已经伸到这里了。他们不是在找你们,就是在找和你们一样‘怀璧其罪’的人。城主府、军营、甚至这施药点,都可能被渗透了。”
“幽冥究竟是什么组织?”顾青山急问。
“一个兴起于西域的隐秘势力,行事狠辣,亦正亦邪,专好搜罗各种奇珍异宝、上古秘术。那阴寒掌力,是他们的标志之一。”老金语带忌惮,“他们出现在这里,目标恐怕不只是《天工密卷》那么简单。沙州卫……可能藏着别的东西,吸引他们前来。”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四周:“我知道一条小路,可以绕过主要关卡,直通星坠原方向。若信得过我,明日拂晓,西市骡马口等我。”说完,不待二人回应,他身形一闪,又如鬼魅般消失在错综复杂的小巷阴影中。
顾青山与柳先生对视一眼。
“先生,此人……”
“真假难辨,但眼下,我们似乎没有更好的选择。”柳先生沉吟,“沙州卫已成是非之地,不宜久留。无论老金是友是敌,他指出的这条路,或许是尽快脱离此地的唯一途径。”
夜幕降临,沙州卫并未因黑暗而沉睡,反而有种诡异的骚动在寂静之下流淌。远处偶尔传来几声犬吠,更添凄厉。车马店中,商队众人也早早熄灯,但黑暗中,多少双眼睛警醒地睁着,听着窗外风吹过空荡街道的呜咽声。
这一夜,沙州卫仿佛一个巨大的、患有癔症的病人,在噩梦中辗转。
翌日拂晓前,天色墨黑。顾青山与柳先生悄然离开车马店,借着残月的微光,来到约定好的西市骡马口。这里堆满了废弃的鞍鞯和草料,气味混杂。
老金果然等在那里,身边还有两匹健壮的走骡。
“走!”他言简意赅,牵过骡子,引着二人钻入一条仅容一骑通过的狭窄巷道,七拐八绕之后,竟从一处坍塌的城墙豁口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沙州卫。
回头望去,巨大的城池在黎明前的黑暗中,依旧如同一头沉默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巨兽。
“我们这是去哪?”顾青山问。
“避开官道,走一条古商道残迹,虽然难行,但能省下五六日路程,直插星坠原东麓。”老金头也不回,“至于沙州卫里‘幽冥’在找什么……或许到了星坠原,你们自然就明白了。”
他话中有话,脚下不停。
三人两骡,很快便没入戈壁晨雾之中,将那座诡异的“鬼域”甩在身后。前路,是更加未知的星坠原,以及其中隐藏的,关乎天下水脉的古老密钥。
(第105集 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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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集预告】: 脱离鬼域,踏上古道!老金是敌是友?神秘古商道隐藏何等危险?星坠原东麓近在眼前,“星陨之钥”将如何现世?
第106集《古道星痕》,秘钥初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