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司暗察使”六个字如同惊雷,炸得满室皆寂。孙巡检跪在地上,头埋得极低,浑身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他带来的兵丁面面相觑,不知所措,也纷纷跟着跪倒一片。
谁能想到,这个在水寨河边默默补网、看似寻常的盲眼老船工,竟是直属于天子、有监察百官之权的皇城司暗察使!
严老爹——或者说,严暗察——对眼前的跪拜视若无睹。他灰白的“目光”似乎能穿透一切,精准地“看”向冯小六的方向。
“冯家小子,你伯父冯谨,托你保管的东西,现在可以拿出来了。”
冯小六早已被这变故惊得目瞪口呆,闻言如梦初醒,连忙点头,踉跄着跑到后院,从水缸底下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用油布层层包裹的扁平匣子,双手奉给严老爹。
严老爹却没接,只是微微侧头,对顾青山道:“顾匠师,你来看看。”
顾青山强压心中的惊涛骇浪,上前接过匣子。入手沉甸甸的,正是铁力木所制。他仔细检查,在匣子侧壁找到一个极其隐蔽的机括,轻轻一按。
“咔哒”一声,匣盖弹开。
里面没有预想中的官印,而是几封密信,以及几张薄如蝉翼的拓片。
顾青山拿起最上面一封密信展开,只看了几行,便觉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信中清晰记录了桑哥如何授意心腹,利用漕运损耗的漏洞,将大批粮食、生铁、乃至军械,通过隆昌号等白手套,暗中输送给东南沿海几个与朝廷若即若离的藩王及海外势力,以换取巨额金银和海外奇珍,充盈私库,结党营私!
更令人发指的是,其中一封信里,桑哥的亲笔批示赫然在目:“……水寨沈氏,冥顽不灵,阻我财路,可令其‘病故’,另立听话之人……”
沈澜凑过来一看,看到父亲真正的死因,眼圈瞬间红了,银牙紧咬,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而那几张拓片,更是铁证!上面清晰地拓着两枚不同的印文。一枚是漕运司正印的印文,另一枚,则与那兽头标记高度相似,但旁边还有一行小字注释:“仿制副钤,钤于暗账,真印弗知。”——这是冯公公留下的注释,指明桑哥势力仿制了漕运司正印作为“副钤”,用于见不得光的账目,而真正的漕运司正官可能都被蒙在鼓里!
“孙德海,”严老爹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你现在可知,你是在为谁卖命?是在为何等罪行充当爪牙?”
孙巡检汗如雨下,磕头如捣蒜:“下官……下官愚昧!下官只是奉……奉上峰之命行事,实在不知内情如此骇人啊!求暗察使大人开恩!”
“开恩?”严老爹冷哼一声,“你的罪,自有国法论处。现在,给你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孙巡检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连连磕头:“请大人吩咐!下官万死不辞!”
“带着你的人,即刻返回水寨,稳住局面,就说什么都没查到。桑哥那边若有问询,你知道该如何应对。”严老爹的语气不容置疑,“若走漏半点风声,后果你清楚。”
“是!是!下官明白!下官一定办好!”孙巡检如蒙大赦,连滚爬爬地带着手下退了出去,来时气势汹汹,去时狼狈不堪。
木器行内,只剩下顾青山、沈澜、冯小六和严老爹。
沈澜朝着严老爹深深一礼:“多谢暗察使大人为我父亲沉冤昭雪!”
严老爹摆了摆手,那面象征无上权力的铁牌已不知收于何处,他又变回了那个看似普通的盲眼老人。“老夫潜伏水寨数年,就是为了查清漕运黑幕,搜集桑哥罪证。沈帮主之死,亦是此案一环,可惜当年未能及时阻止。”
他转向顾青山:“顾小子,你很不错。天工阁选人的眼光,还是那么毒辣。”
顾青山此刻终于明白,为何严老爹多次在关键时刻出手相助。他不仅是皇城司的人,更可能与天工阁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甚至本身就是天工阁安排在朝中的一枚暗棋!
“老爹,这些证据……”顾青山看着手中的匣子。
“这些,足以让桑哥掉十次脑袋。”严老爹语气凝重,“但还不够扳倒他背后可能牵连的更庞大网络。而且,如何将这些证据安全送达御前,才是真正的难题。桑哥党羽遍布朝野,驿站、水路,恐怕都有他的眼线。”
一时间,众人陷入沉思。铁证如山,但如何将这“山”搬到皇帝面前,却是一条布满荆棘、杀机四伏的路。
顾青山摩挲着铁力木匣,感受着其上冰冷的纹路,忽然抬头,目光坚定:
“或许,我们不该想着如何‘送’出去。”
(第17集 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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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集预告:顾青山提出惊人计划,欲借修复宫中重器之机,亲自将证据带入大都。第18集《入宫献技》,直面最危险的漩涡中心,一场胆识与智慧的较量即将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