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明号车队驶出悬浮商城的第四天，暮色刚漫过废土的沙丘，商城储能区的第一道警报，就像针一样刺破了平台的平静。
起初只是战术屏右下角的一抹淡红，巡检技术员叼着压缩饼干，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嘴里嘟囔：
“小毛病，晶格算法校准一下就好。”
可他的手指刚触到控制台，淡红瞬间炸开成刺目的猩红，相变单元核心温度：
“不对劲！”
技术员的饼干掉在地上，他猛地按住对讲器，声音发颤：
“陈老！储能区相变单元异常！温度突破警戒值，冷却管路无响应！”
正在技术部翻看生物合金容器资料的陈老，嗤笑一声把纸扔在桌上：
“大惊小怪，上次调试不是说稳定了吗？肯定是传感器故障，重启一下就好了。”
他的话音刚落，刺耳的警报声就撕裂了整个技术层。
储能区的合金舱门，被一股无形的热浪顶得嗡嗡作响，舱壁上的温度警示灯，从黄到橙再到红，不过十秒的功夫就接连变化了好几次。
跑进去查看的技术员，刚跨进门槛就被扑面而来的灼浪逼退，他捂着烫红的脸，嘶吼着冲出来：
“熔了！冷却管全熔了！相变单元的隔热层在崩解！”
陈老的脸色终于变了。他拄着拐杖，跌跌撞撞地冲进主控室，扑到屏幕前。
战术屏上，核心温度的数字还在疯涨——1500c、1700c、2000c，每跳一下，都像重锤砸在所有人的心上。
“晶格稳定程序！启动应急方案！”
陈老的声音劈了叉，手指哆嗦着去点屏幕，却几次滑开。他引以为傲的算法，在失控的高温面前，连一点水花也掀不起来。
“程序启动失败！”
主控技术员的哭腔传过来：
“隔热层破裂，热辐射穿透第四层！天基预警系统警示……亮了！”
苏震是被人从会议室拽过来的。他刚进门，就被热浪裹挟的焦灼气呛得咳嗽，一眼就看到了屏幕上的天基预警标识——代表着天基武器正死死地钉在商城的坐标上。
“怎么回事？！”
苏震一把揪住主控技术员的衣领，眼底的沉凝彻底碎成慌乱。
“相变单元过载！冷却系统彻底瘫痪！”
技术员的眼泪混着冷汗往下淌：
“能压制这种热辐射的，只有……只有启明的锁热容器！”
启明二字，像一盆冰水，浇在陈老的头上。他猛地想起四天前的谈判——那时他还不屑启明的生物合金技术呢，认为不过是捡了旧时代的破烂。
现在想来，怎么都不可置信。
苏震的手猛地松开，技术员跌坐在地。他转头看向窗外，悬浮平台的合金外壁，已经被储能区溢出的热浪熏得发烫。
远处的天际线，隐约有一道红光，正缓缓落下。
同一时刻，同步轨道——
漆黑的真空里，一枚天基钨棒巡航器悬停在云层之上。
探测舱的红外扫描界面亮得刺眼，商城悬浮平台的坐标被一个红色方框死死框住，方框中心，一道醒目的十字准星正在缓缓收缩。
【目标热辐射强度超标，符合打击判定】
冰冷的电子音落下的瞬间，巡航器腹部的炮口嗡鸣着张开，一道猩红的激光束猛地射出——不是预热，是实打实的锁定光束！
激光穿透大气层，撕裂夜色，像一柄烧红的铁锥，直直钉在商城储能区的穹顶之上。
“嗞嗞……”
赤红色的光斑在合金穹顶上来回扫过，所过之处，金属表层滋滋冒着白烟，温度读数疯狂飙升。
【红外锁定完成，钨棒投放程序启动，倒计时：05:00】
巡航器的推进器喷出淡紫色的焰流，整枚机械体微微前倾，炮口后方的钨棒弹仓缓缓打开，寒光凛冽的金属棒，已经蓄势待发。
“呜……呜……”
商城指挥室里，警报声突然拔高了八度，战术屏右上角的弹窗直接炸成血红色。那道猩红的锁定光斑，透过监控画面，清晰地映在所有人眼里。
苏震面色纠结，犹豫了一会，他踉跄着冲到主控台前，一把抓起桌面上的视频通讯器。
他的手指抖得厉害，连续三次按错启明号的联络编码，嘴里骂道：
“该死！手怎么不听使唤！”
直到第四次，指尖才勉强稳住。
随着“滴”的一声轻响，通讯器的小型显示屏亮了起来，画面缓缓加载——荒野的深夜，篝火噼啪，火星溅起半尺高。
陈老拄着拐杖，快步凑到苏震身边，伸长脖子盯着那寸许见方的屏幕，声音发紧：
“快说！别绕弯子！”
两人挤在通讯器前，身后是站得笔直、大气不敢出的技术员，指挥室里的热浪混着冷汗味，憋得人喘不过气。
视频画面彻底清晰的瞬间，苏震下意识挺直了脊背，抬手理了理皱巴巴的衣领，试图扯出一个还算体面的表情。
可当他看到屏幕里，李炎坐在折叠椅上把玩黄铜钥匙，眼底那几分似笑非笑的玩味时，到了嘴边的“求你”两个字，突然就卡在了喉咙里。
他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陈老在旁边急得直跺脚，拐杖尖把地板戳得咚咚响，低声催他：
“说啊！都什么时候了！”
苏震却狠狠瞪了他一眼，用口型骂了句“闭嘴”。
两人对视一眼，苏震从陈老眼里看到了羞愧与无措，陈老则从苏震眼里看到了别无选择的无奈。
终于，苏震清了清嗓子，强行压下喉咙里的干涩，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急切，却又刻意放缓了语速：
“李先生……深夜叨扰，实属无奈。”
视频画面的另一端，李炎抬了抬眼，视线掠过屏幕，手里的黄铜钥匙转得飞快。
王磊靠在旁边的重卡上，抱臂而立，嘴角噙着一抹讥诮，队员们在背景里低声说笑，没人把这场“求援”当多大事。
“苏老深夜连线，所为何事啊？”
李炎的声音透过通讯器传来，不高不低，却像一根针，轻轻刺破了商城的体面。
苏震的喉结滚动了两下，目光不由自主地瞟向战术屏上跳动的倒计时，语气越发支支吾吾，带着明显的扭捏：
“是……是关于贵铺的生物合金锁热容器。我们知道，此前谈判，是我们言语有失，对贵方的技术多有冒犯。但现在……”
他顿了顿，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才把后半句话挤出来：
“我们愿意出高价，购买那三台容器！价格随便开，只要李先生肯割爱！”
陈老在一旁急得额头冒汗，终于忍不住抢过话头，对着通讯器的镜头往前凑了凑，声音都带上了一丝颤音：
“李先生！是老朽有眼不识泰山！那些容器，对我们真的很重要！”
就在这时，李炎把玩钥匙的手顿了顿，抬眼扫了一下腕上的战术表——表盘上标注的 “商城相变阈值大稳定周期：96h。”
他转头冲王磊挑了挑眉，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嘀咕：
“嘿，还挺准时，一分不差。”
【激光锁定强化，储能区穹顶温度上升120c，倒计时：04:10】
“嘀……嘀……”
战术屏的警报声更急了，监控画面里，那道猩红的激光光斑越发明亮，合金穹顶的表层已经开始微微变形。一个技术员忍不住喊出声：
“苏老！穹顶要撑不住了！”
李炎闻言，挑了挑眉，把钥匙抛起来又稳稳接住，动作漫不经心，语气里的玩味更浓：
“哦？锁热容器？就是你们眼中上不了台面的野路子？就是四天前，你们自傲的说‘技术巧合，达不到商城门槛，不配进商城技术库’的东西？”
轨道之上，巡航器的钨棒炮口蓝光越来越亮，那道猩红的激光束猛地加粗了一圈，像一条烧红的锁链，死死缠在商城储能区的穹顶。
推进器的焰流骤然变强，整枚巡航器微微震动，显然正在为钨棒投放做最后的蓄力。
不等陈老回话，王磊直接凑到镜头前，抱臂挑眉，声音硬朗，字字戳中商城的痛处，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
“苏老，陈老，当初你们可是说，我们这玩意儿，连进你们实验室的资格都没有。怎么？现在知道，这‘没资格’的东西，能救你们的命了？”
“对了，陈老，我们队长四天前就说了，你们那套相变单元，撑不过96小时的大稳定周期。当时你们可不是这么急着认怂的啊？”
【警告：钨棒弹仓开启，投放程序进入最后校验，倒计时：03:00】
指挥室里响起一片压抑的惊呼。技术员们面面相觑，脸色煞白，有人小声嘀咕：
“完了……真的要完了……”
陈老的身子猛地晃了晃，脸上血色尽褪——原来对方早就预判了一切！自己当初的傲慢，不过是跳梁小丑的表演。
苏震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握着通讯器的手都在抖，先前那点体面荡然无存，只剩下赤裸裸的急切：
“李先生！先前是我们糊涂！是我们狂妄！只要你肯把容器卖给我们，相变技术的全套图纸及附带技术，我们双手奉上！不！白送！”
陈老更是急得往前一步，对着镜头深深鞠了一躬，脊背弯成了一个夸张的弧度，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带着哭腔：
“李先生！求你了！高抬贵手！救救商城！救救我们！是我鼠目寸光！我不该瞧不起你们的！我不该……”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更尖锐的警报声淹没。战术屏上的红字疯狂闪烁，储能区穹顶的变形程度越来越明显，灼热的气浪，隔着监控屏都仿佛能灼伤人的皮肤。
【钨棒校验完成，投放倒计时：02:30】
李炎看着镜头里两人的窘态，看着指挥室里乱作一团的技术员，看着那跳得越来越快的倒计时，嘴角的弧度更大了，却没再落井下石。
他转头冲旁边调试通讯的林翰抬了抬下巴，语气平淡得像在吩咐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把军械铺暗格的解锁权限，发给吴金。”
王磊在一旁补了句，声音不大，却像一巴掌抽在商城脸上，清脆又响亮：
“记住了，废土上，能救命的技术，就是最高的门槛。”
话音落下的瞬间，商城指挥室的战术屏突然跳出一条新的提示：【接收到暗格解锁信号】。
几乎是同时，吴金的声音带着狂喜炸开：
“苏老！权限收到了！暗格撬开了！三台容器都在！我们正带着人往储能区冲！一分钟！最多一分钟就能赶到！”
所有技术员瞬间屏住呼吸，目光死死钉在屏幕上的倒计时，有人忍不住掐着表喊：
“还有一分五十八秒！快！再快一点！”
【钨棒投放倒计时：01:58】
天基武器的警报声依旧尖锐，巡航器炮口的猩红激光束亮得刺眼，那道寒光凛冽的钨棒，已经在弹仓里微微颤动。
苏震死死攥着拳头，指节泛白，额头上的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淌，声音发颤却带着孤注一掷的笃定：
“快！把所有通道全打开！清空储能区外围！给他们让路！”
指挥室里一片兵荒马乱，脚步声、呼喊声、警报声搅成一团。唯有通讯器里传来的篝火噼啪声，清晰又平静。
就在这时，通道监控画面里闪过三道穿着消防服疾跑的人影——吴金和两名队员，每人怀里都死死抱着一台暗黑色的锁热容器，生物合金外壳在应急灯的光线下泛着冷光。
他们冲过最后一道防爆门，直奔相变单元的核心舱，吴金的嘶吼声透过对讲器炸开：
“就位！准备包裹！”
几乎是容器金属外壳贴紧相变单元崩裂隔热层的刹那，战术屏上疯涨的温度数字猛地定格在2017c，然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下跳——2010c、1998c、1985c！
主控技术员的尖叫冲破了警报声：
“降了！温度真的降了！合金容器包裹起效了！”
轨道之上的巡航器同步响起冰冷的电子音：
【目标热辐射强度持续回落，打击风险评估低于阈值，钨棒投放程序终止】。
炮口的猩红激光束瞬间熄灭，淡紫色的推进器焰流一转，巡航器缓缓驶离了商城的上空。
李炎仰头看了一眼夜空，漆黑的天幕上，那道猩红的光束已经消失不见。
他对着通讯器淡淡道：“祝你们好运！”
说罢，他不等苏震回话，直接抬手挂断了通讯。
篝火旁，王磊拍了拍李炎的肩膀，咧嘴笑了：
“舰长，这波可真解气！”
李炎把钥匙揣进兜里，站起身，望着商城的方向，眼底的玩味散去，只剩一片冷冽的笃定。
他低声道，“这才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