磐石号主车间内，弧光闪烁，金属的撞击声与砂轮摩擦的尖啸交织成一首工业的交响曲。空气里弥漫着切割油、臭氧和焊锡的混合气味。王磊、周烈和陈小武三人，如同上了发条的钟摆，围绕着几件逐渐成型的金属构件，几乎是不眠不休地忙碌着。
他们的眼中布满血丝，工作服上沾满了油污和汗渍，但眼神却异常明亮。赵影和林翰提供的设计蓝图，就贴在最显眼的金属板上，上面已经用记号笔标注了无数修改和注解。
“老王！这个夹套的焊接缝必须绝对密封！一点泄漏都不能有！”周烈指着那个初具雏形的中型反应釜，声音沙哑却洪亮。这是一个由找到的耐压容器改造而成的核心设备，外层加装了利用卡车散热器管路改造成的冷却夹套。
“知道！我亲自来焊最后一遍！”王磊头也不抬，戴着焊接面罩，手中的焊枪稳定地吐出幽蓝色的火焰，将两块金属完美地融合在一起。他的动作精准而稳定，仿佛不是在废土的车间，而是在战前最先进的实验室。
陈小武则在一旁操作着小型数控铣床，小心翼翼地加工着几个形状奇特的黄铜模具——那是用于给发射药塑形的关键工具。屏幕上跳动的参数，与他额角滑落的汗珠一样密集。
“第一序列设备，完工！”
五天后，王磊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拧紧了反应釜最后一个高强度的合金螺栓，声音疲惫却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宣布了这个消息。
车间一角的实验区内，赵影和林翰几乎是小跑着冲了过来。看着那闪烁着金属冷光、结构精巧的反应釜和一旁摆放整齐的冷凝器、塑形模具，林翰一向冷静的脸上也露出了罕见的动容。
“好！太好了！比我们图纸上预想的还要好！”林翰抚摸着反应釜光滑的内壁，感受着那精密的焊接工艺，“有了它，我们就可以告别烧杯了！”
赵影则仔细检查了冷却夹套和各个接口，点了点头：“密封性和安全性看起来都有保障。可以立刻开始进行首次放大试验。”
第一次“公斤级”试产，开始了。
所有核心成员都聚集在实验区外，透过加厚的观察窗，紧张地注视着内部。赵影和林翰穿着全套防护服，在里面进行最后的准备。
将提纯的硫酸、硝酸按精确比例泵入反应釜，启动搅拌和冷却系统。然后，将经过严格预处理、撕扯成絮状的棉麻纤维素，缓缓投入那翻滚的混合酸液之中。
整个过程，安静得只剩下反应釜低沉的运行声和循环冷却液的流动声。但在这安静之下，是足以将整个车间送上天的巨大能量在被小心翼翼地驯服。每个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终于，反应结束。赵影通过釜底的阀门，将反应后的混合物排出，进行繁琐而至关重要的安定处理——反复的煮沸、洗涤、中和，去除一切不稳定的杂质。
当最终得到的、湿漉漉的白色硝化纤维素絮状物被取出，摊放在特制的干燥盘中，送入严格控制温度的低温干燥箱时，第一阶段的胜利，才算是真正到手。
“接下来，就是看它的‘脾气’了。”林翰隔着观察窗，对李炎说道。是稳定燃烧，还是……没有人敢打包票。
干燥过程需要时间。利用这个间隙，凌振锋找到了李炎。
“李工，卡车已经初步检查完毕，燃油和基础维护也做了。我建议，立刻进行一次短途实战侦查和物资收集。”凌振锋摊开手绘的简易地图，指向西北方向，“山猫发现的新车辙印指向这片区域，那里有一个小型废弃聚居点遗址，可能存在我们急需的、特别是制造底火所需的特定化学品或金属。我们必须搞清楚那边的情况，顺便测试卡车的可靠性。”
李炎看着地图，又看了看车间里正在等待干燥结果的众人，沉吟片刻。
“可以。但必须谨慎。队伍规模？”
“我带队，周烈开车，铁砧随行。山猫留在制高点，负责远程预警和支援。速去速回，不超过六小时。”凌振锋的计划简洁明确。
“批准。带上最好的装备，保持通讯畅通。”
与此同时，干燥箱的指示灯由红转绿。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赵影和林翰再次穿戴整齐，走进实验区。他们取出了那一盘经过千辛万苦才得到的、干燥的硝化纤维素。它呈现出一种洁白的絮状，看起来人畜无害。
关键的性能测试来临。
林翰用特制的小勺，取了极小的一撮样品，放置在那根由王磊精心加工的、一端封闭的测压铜管底部。这是模拟炮膛内燃烧环境的简易装置。
“准备记录。”林翰的声音通过内部通讯传来，异常平静。
他接通电源，电热丝瞬间将样品引燃。
“嗤——噗！”
一声短促而有力的燃烧声！一股白烟从铜管口喷出，内部的微型活塞被猛地推出，撞击在限位器上，发出清晰的声音！
数据立刻被读取、计算。
“燃烧速率……在预期范围内！产气量……达到理论值的七成以上！”林翰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那是压抑不住的兴奋，“成功了！我们成功了！这是合格的发射药！”
车间内外，短暂的寂静后，爆发出了一阵压抑的欢呼！周烈狠狠一拳砸在身旁的工具柜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王磊长舒一口气，扶了扶眼镜，嘴角难以抑制地上扬；陈小武更是激动地跳了起来。
李炎重重地握了一下拳头，眼中闪烁着光芒。有了这个，磐石号的獠牙，才算真正开始生长！
“周烈，准备出发！”凌振锋的声音将众人从喜悦中拉回现实。
“来了！”周烈大吼一声，抓起靠在墙边的重机枪，检查了一下弹药，又恢复了那副悍勇的老兵模样。喜悦归喜悦，任务归任务。
侦查小队出发了。
周烈驾驶着卡车，凌振锋在副驾，铁砧在车厢里架设了机枪，警惕地注视着四周。卡车轰鸣着，驶离了磐石号的庇护，冲向未知的西北方向。
起初一切顺利。卡车的性能比预想的要好，虽然噪音大了点，但动力十足。他们按照计划，抵达了那个废弃的小型聚居点。
这里比工厂更显破败，只剩下一些倒塌的木质棚屋和烧焦的痕迹。凌振锋和周烈下车侦查，铁砧在车上提供掩护。
“有发现！”周烈在一个半塌的地窖里，找到了几个密封性尚可的金属罐，上面残留的标签模糊不清，但林翰提供的清单上有类似物品。“可能是硝酸盐类！”
就在他们小心翼翼地将这几个罐子搬上车时，凌振锋的瞳孔猛地一缩——他看到了远处山坡上，一闪而过的反光！那是望远镜或者瞄准镜的镜片反光！
“有埋伏！上车！快！”凌振锋低吼一声，同时举起步枪，对着反光方向就是一个精准的三连发点射，以示警告和压制。
周烈反应极快，几乎是将手中的罐子扔进车厢，一个翻滚跳上驾驶室，发动引擎！
“嗡嗡嗡——！”
就在这时，伴随着引擎的咆哮声，多辆改装过的、覆盖着锈蚀钢板和骨饰的越野车，插着铁渣帮”字样的旗帜，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从不同的方向冲了出来，车上站着手持各种武器的掠夺者，发出疯狂的嚎叫！一股来自名为铁渣帮的势力。
“他娘的！被包饺子了！”周烈怒吼一声，猛打方向盘，卡车庞大的身躯甩出一个剧烈的弧度，试图冲出包围圈。
“铁砧！压制左翼！周烈，不要直线，走‘之’字形！”凌振锋冷静地下达指令，手中的步枪持续点射，将一个试图从侧后方靠近的越野车上司机射杀，越野车随即侧翻。
“砰！砰！砰！”
“哒哒哒——！”
枪声瞬间爆豆般响起！子弹打在卡车的装甲和防撞栏上，发出叮叮当当的爆响，火星四溅。铁砧操控的轻机枪发出了怒吼，炽热的弹壳如同瀑布般抛洒下来，瞬间压制住了左翼一辆试图逼近的越野车，打得它车身上碎片横飞，不得不减速。
但掠夺者人数占优，火力凶猛，而且显然熟悉地形。他们利用残垣断壁作为掩护，不断逼近，子弹如同雨点般泼洒过来。
卡车在周烈狂暴的驾驶下，如同醉汉般在废墟间疯狂穿梭，颠簸得几乎要散架。一枚火箭弹拖着尾焰从车旁擦过，在远处炸起一团火球！
“这样不行！甩不掉他们！”周烈大吼，一颗子弹击穿了副驾驶一侧的后视镜，碎片溅了他一脸。
凌振锋眼神冰冷，他看了一眼车厢里那几个沉重的金属罐，又看了一眼紧追不舍的掠夺者车队，一个大胆而冒险的计划瞬间形成。
“周烈！听我指挥！把他们引向东南方向那个狭窄的干涸河谷！铁砧，节约弹药，等我命令！”
“明白！”
“收到！”
卡车发出不堪重负的咆哮，向着东南方向冲去。掠夺者们显然以为猎物要逃回老巢，更加疯狂地追了上来。
几分钟后，卡车猛地冲下了一个陡坡，驶入了一条宽阔但底部布满了巨大卵石的干涸河谷。这里地形狭窄，两侧是高达数米的土崖。
“就是这里！周烈，冲到前面那个弯道后急停！铁砧，准备集火第一辆跟进来的车！”
卡车在卵石河床上疯狂颠簸，终于冲过了弯道。周烈猛地踩死刹车，同时拉起手刹！庞大的卡车轮胎在卵石上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横着停了下来，几乎堵住了整个河道。
几乎在卡车停稳的瞬间，第一辆掠夺者的越野车也咆哮着冲过了弯道！
“打！”
凌振锋和铁砧的火力瞬间集中！子弹如同金属风暴，瞬间笼罩了那辆毫无准备的越野车！前挡风玻璃瞬间粉碎，驾驶员和车上的枪手被打成了筛子，车辆失控，一头撞在了对面的土崖上，轰然起火爆炸！
后续最后一辆越野车猝不及防，猛地减速，试图倒车或者寻找掩体。河谷狭窄的地形，此刻成了他们致命的障碍！
“就是现在！撤！”凌振锋毫不恋战。
周烈立刻挂上倒挡，猛踩油门，卡车靠着蛮力，在卵石河床上艰难地倒车，迅速脱离了接触。
利用这宝贵的时机，卡车冲出了河谷，向着峡谷方向狂奔。剩下的掠夺者车辆被燃烧的残骸和狭窄地形阻挡，一时无法有效追击，只能徒劳地向着卡车的背影倾泻子弹。
当伤痕累累、布满弹孔的卡车终于驶回峡谷，停在磐石号身旁时，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凌振锋跳下车，脸色冷峻：“对方有备而来，不是散兵游勇。我们暴露了，这里不再安全。”
周烈摸着卡车上新增的弹孔，骂骂咧咧：“狗日的，差点就回不来了！”
而这时，赵影和林翰快步迎了上来，林翰的手中，小心翼翼地捧着几根已经压制成型、闪烁着微妙光泽的管状发射药。
“李工，凌队长，”林翰的声音带着一种宣告般的郑重，“首批标准发射药药柱，制造完成。虽然数量只够……五发。”
李炎看着那几根小小的药柱，又看了看身旁弹痕累累的卡车和疲惫但眼神锐利的队员们。
危机迫近，但利刃，也已初步铸成。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投向远方掠夺者可能袭来的方向。
“准备战斗。”
（第四十三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