磐石号的轮胎碾过焦黑的土地，扬起的尘埃如同为这片死寂的世界披上一层薄纱。驾驶舱内，气氛比窗外灰败的景色更加凝重。中央的态势感知主屏幕上，五公里范围内的地形被精确建模，但每一个起伏的山丘，每一片残破的建筑群，在李炎眼中都可能藏着致命的威胁。
几个小时前那场针对幸存者交易市场的屠杀，画面仍在每个人脑中挥之不去。哭喊、爆炸、掠夺者如同蝗虫般洗劫、纵火，最后扬长而去。而磐石号只能在远处藏匿看着，对发生的暴行无能为力。
“我们太被动了。”李炎的声音打破了沉寂，沙哑而疲惫。他手指在控制台上划过，调出了弹药库存清单，鲜红的“发射药：000 kg”刺眼地悬停在屏幕顶端。“重机枪子弹还剩1000多发，但那是消耗品。坦克炮、加农炮……炮弹有限，打完就是一堆废铁。我们撑不过一场持续半小时的高强度战斗。”
凌振锋抱着臂膀，站在一旁，下颌线绷得紧紧的，眼神锐利如鹰。“他们人太多了，而且有组织。不是乌合之众。我们的火力优势，是建立在弹药无限的前提下。现在，这个前提不存在了。”
“所以，我们不能只当一个移动的弹药库使用者，我们必须成为生产者。”李炎转过身，目光扫过驾驶舱里的核心成员，“在找到稳定的庇护所之前，我们必须把最基础的军工生产体系，尤其是发射药的生产，作为最高优先级的任务来推进。现在，开会。”---
会议在略显拥挤的驾驶舱进行。除了负责驾驶警戒的铁砧和山猫，其他人都到了。
李炎站在主屏幕前，屏幕上已经切换成了思维导图模式，中心节点是“磐石号军工生产体系”。
“我们的目标，分三步走。”李炎用激光笔点在屏幕上，“第一阶段，也是最紧迫的阶段，建立小规模的发射药生产线，首要目标是加强我们的主炮和重机枪火力持续输出能力。第二阶段，建立炸药和底火生产线，实现弹药的完全自产。第三阶段，优化工艺，提升产能，并尝试制造更复杂的武器系统。”
“说得轻巧。”林翰，那位面容严肃的军工专家开了口，他手里捏着一块从废旧炮弹里拆出来的发射药样本，“李工，你知道现代发射药是什么吗？它不是黑火药一搅和就行。那是硝化纤维素，是高分子聚合物，需要精确的化学合成、塑化、压伸、固化。我们需要硫酸、硝酸，需要浓硝酸和浓硫酸的混合酸来硝化纤维素，需要安定处理，需要溶剂……在移动的载具上，在缺乏一切工业基础的废土，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正因为是天方夜谭，所以我们才必须去做。”接话的是赵影，医学博士推了推她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冷静而专注，“林工，你说的对，但不全对。我们不需要制造出和战前规格完全一致的发射药，我们只需要制造出‘能用’、‘相对安全’的发射药。化学原理是相同的。硫酸，我们可以从遍布废土的铅酸蓄电池里回收、提纯。硝酸……虽然困难，但并非无法制备。”
赵影走到屏幕前，接过李炎的激光笔，快速画出了一个简单的化学反应流程。“看，我们可以走‘土法’路线。首先，集中收集蓄电池，建立硫酸提纯单元。这需要耐酸容器，蒸馏装置。王工，烈叔，小陈，这需要你们想办法。”
王磊，那位沉默寡言的机械工程师点了点头：“车载的五轴数控机床和铣床可以加工一些非标件。需要设计图。”
周烈洪亮地开口：“放心，老子拆过的发动机比那些掠夺者吃过的米都多，搞几个罐子管子没问题！需要啥材料，列个单子！”他声音粗犷，带着军人特有的直率，拳头砸在控制台上发出闷响，彰显着内心的急切与力量。
“好。”赵影继续道，“有了硫酸，我们可以尝试制备硝酸。一种方法是找到天然硝石（硝酸钠），与浓硫酸反应蒸馏。如果找不到，就更麻烦一些，需要固定氮……或许可以从空气中，利用电弧法，但那个能耗……”她看向李炎。
李炎沉吟片刻：“磐石号的能源核心还能支撑，但需要精确计算，不能影响机动和基本防御。这个作为备选方案。优先寻找硝石矿脉，或者……富含硝酸盐的土壤。凌队长，这需要你们外出侦察时特别注意。”
凌振锋郑重点头：“明白。我会让铁砧和山猫留意所有可疑的白色或黄色结晶土壤，尤其是山洞、老建筑地基这些地方。”
“原料只是第一步。”林翰再次强调，他的专业领域受到挑战，让他必须更加严谨，“硝化过程极其危险！温度控制稍微不当，就是一场大爆炸，能把我们整个磐石号送上西天！需要严格控温，最好在零到十度之间。需要耐酸的反应釜，需要搅拌，需要后期的洗涤、煮洗、塑化……每一关都是鬼门关。”
“冷却可以用冰。”陈小武，另一个年轻的修理师插话，“我们可以做个制冰机，或者冬天储存天然冰。”
“反应釜……”王磊思考着，“可以用现有的金属容器内衬耐酸材料，比如铅，或者找到一些高级的工程塑料。加工密封盖和搅拌器，机床可以做到。”
“塑化成型呢？”林翰追问，“没有专用的压伸机，你怎么把硝化棉浆料做成规整的药柱？药柱的形状直接决定了燃烧速度和膛压！”
“我们可以先从简单的做起。”李炎一锤定音，“不追求复杂的多孔药柱，就先制造片状、带状或者最简单的单孔管状药。王磊，用3d打印机尝试制作模具。我们一次只做一小批，慢慢摸索经验。安全第一，所有高风险工序，设立隔离操作区，尽可能远程操控。”
会议持续了将近两个小时，每个人都将自己的专业知识和盘托出，争论、补充、质疑、再完善。一个在废土上建立火药生产体系的艰难蓝图，在激烈的思维碰撞中渐渐清晰起来。
“难点很多，几乎每一步都是难关。”李炎总结道，目光扫过众人，看到的不再是迷茫，而是带着凝重和决心的眼神，“但我们没有退路。掠夺者不会给我们时间慢慢发展。我们必须像磐石号的名字一样，扎根，然后迸发出火种。”
“他娘的，干就完了！”周烈低吼一声，满是老茧的拳头捏得咔吧作响，“总不能看着那帮杂种再屠下一个市场！老子这双手，修得了车，也造得出炸他们的药！”
凌振锋拍了拍周烈的肩膀，对李炎说：“当务之急，是找到那个‘安全区’。一个能让我们停下脚步，安心搞生产的地方。山洞，或者废弃的坚固人防工事，最好远离主要掠夺者的活动路线。”
李炎点头，转向主屏幕。“磐石，调出最近72小时态势感知雷达扫描生成的地形图，重点标注可能的隐蔽洞穴、峡谷、大型废弃工业设施地下结构。”
屏幕上，三维地图快速旋转、放大，绿色的扫描线勾勒出山川河流与废墟的轮廓。李炎的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筛选着一个个可能的目标。
“这里。”凌振锋眼尖，指向一处位于山脉褶皱中的阴影，“这个山谷入口狭窄，雷达回波显示内部有较大空间，而且有热源异常……不是生物热源，像是地热或者残存的工业设施散热。距离我们目前位置约四十公里，路径上障碍物较多，但相对隐蔽。”
李炎放大那个区域，细节逐渐清晰。山谷入口被崩塌的巨石部分掩埋，仅容大型载具勉强通过。内部空间深邃，雷达波探测显示其结构复杂，似乎有天然洞穴和人工建筑结合的特征。
“就是它了。”李炎深吸一口气，眼中重新燃起锐利的光芒，“目标，无名山谷。磐石号，最大静默模式，出发。我们去那里，点燃我们的第一炉工业之火。”
“老凌，派出无人机先行侦察。周师傅，陈小武，检查轮胎和动力系统，准备应对复杂地形。王工，赵博士，林工，我们继续细化生产流程和设备设计图。”
命令一道道下达，庞大的磐石号发出一阵低沉的轰鸣，微微调整方向，朝着远方的山脉，如同一个沉默的巨人，开始了寻找火种的迁徙。驾驶舱内，每个人各就各位，紧张而有序地忙碌起来。窗外，废土的夕阳将天空染成一片血色，仿佛在预示着一场未知的艰难，以及那在艰难中孕育的希望。
四十公里的路程，在危机四伏的废土，注定不会平坦。但磐石号和他的乘员们，已经踏上了从避难到反击的关键一步。他们不仅要寻找一个藏身之所，更要寻找一个能让他们重拾力量，让火焰再次咆哮的——兵工厂。
（第三十八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