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点，本应是日头偏西，光线依旧充足的时刻。磐石号刚刚完成与自由之翼的交易，庞大的车身缓缓调转，巨大的轮胎碾过破碎的沥青路面，准备驶离这片临时聚集地。车舱内，气氛还算轻松，刚刚补充的大量燃油、精密元件和医疗物资，以及那块存有周边情报的平板电脑，都让团队成员对未来多了几分底气。
李炎坐在指挥座上，目光扫过窗外逐渐远去的自由之翼营地。可以看到，赵德明正站在他那辆指挥车旁，意气风发地指挥着手下将四个巨大的“巨神”轮胎运往营地核心区域，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兴奋，仿佛已经看到了属于自由之翼的陆地旗舰拔地而起。营地外围，那些小型幸存者团队和独行者们，也依旧在忙碌着各自的交易，或是用羡慕的眼神目送着磐石号离开。
然而，这份短暂的平静，在下一刻被彻底打破。
起初，只是一阵极其轻微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闷响，像是遥远的巨兽在翻身。紧接着，磐石号庞大的车身开始发出细微的、不正常的震颤。
“嗯？”王磊最先察觉到异常，他皱起眉头，手指飞快地在几个传感器读数上滑动，“不对劲，不是引擎引起的……，似乎是地面震动异常”
他的话音未落，那闷响骤然放大，变成了如同万马奔腾、又像是无数巨石滚落的恐怖轰鸣！
“轰隆隆——！！！”
整个大地猛地剧烈颠簸起来！不是晃动，而是如同海浪般上下起伏、左右摇摆的猛烈颠簸！
“地壳运动！抓住固定物！”凌振锋的暴喝声瞬间响彻指挥室，他本人如同磐石般稳稳扎根在地板上，双手死死抓住身旁的固定扶手。
几乎在同一时间，窗外景象剧变！
自由之翼营地内，刚刚还井然有序的场面瞬间炸锅！摆放整齐的物资箱哗啦啦倾倒，搭建了一半的帐篷如同被无形的大手撕扯，轰然坍塌！那两辆被视为命脉的“猛犸”重卡像喝醉了酒一样左右摇晃，险些侧翻！人们惊恐的尖叫声、物品摔碎的破裂声、车辆警报的刺耳鸣响，混杂在地震的咆哮中，奏响了一曲末日交响乐。
“我的轮胎！稳住！快给我稳住轮胎！”赵德明的咆哮声透过尚未关闭的通讯频道隐约传来，充满了气急败坏和惊惶，他刚才的意气风发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天灾击得粉碎。
而营地外围更是一片混乱。那些小型幸存者团队和独行者们，此刻哪里还顾得上交易，如同被惊扰的蚁群，乌央乌央地四散奔逃。有人跳上车辆，不顾一切地发动引擎，试图逃离这片突然变成地狱的区域；有人则徒劳地奔跑着，在剧烈摇晃的地面上摔得鼻青脸肿；更有甚者，为了争夺一个看似安全的角落或者一辆还能发动的车，直接拔枪相向，混乱中响起了零星的枪声！真正的鸟兽散。
“快！快收拾东西！离开这鬼地方！”赵德明的声音再次响起，已经带上了骂娘般的哭腔，“妈的！这鬼老天！等老子把‘自由之翼号’搞出来，看你还震不震得动！快！能带走的都带上，带不走的扔掉！撤！快撤！”
自由之翼营地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乱和仓皇撤离之中。
与此同时，磐石号也面临着严峻的考验。
“稳住方向！避开正前方裂缝！”李炎的声音冷静得如同冰原寒风，他紧紧盯着主屏幕和舷窗外。只见原本平坦的荒野地面，此刻如同被顽童肆意撕扯的画布，一道道深不见底、宽窄不一的漆黑裂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扩张！有些裂缝边缘的泥土和岩石正簌簌落下，仿佛巨兽张开的口器。
周烈死死把住方向舵，额头青筋暴起，凭借着高超的驾驶技术和对磐石号性能的极致了解，操控着这头250多吨的钢铁巨兽在剧烈颠簸和不断出现的地裂间进行着惊心动魄的机动。车身时而猛地倾斜，避开一道突然裂开的地缝；时而剧烈颠簸，碾过隆起又塌陷的土石。车轮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偶尔有碎石被崩飞，砸在装甲上叮当作响。
“右后侧三十米，地面沉降！”
“左前方，裂缝合拢，小心挤压！”
陈小武和王磊通过车载态势感知雷达显示屏幕不断报出周围的地质变化，声音急促但清晰。赵影已经迅速打开了医疗舱的固定装置，自己也系好了安全带，准备应对可能出现的伤员。
这是一场与死神赛跑的逃亡，毫无章法，全凭反应和运气。磐石号像是一艘在惊涛骇浪中挣扎的孤舟，沿着大致远离震中的方向，拼命逃离这片正在崩坏的土地。
颠簸和震动持续了将近十分钟，才仿佛力竭般，慢慢减弱，最终归于平静，只留下满地狼藉和空气中弥漫的浓重尘土味。
磐石号在一个相对平整、视野开阔的高地停了下来。回头望去，之前自由之翼营地所在的那片区域，已经出现了数道巨大的裂缝，如同丑陋的疤痕烙印在大地上，一些未来得及撤离的车辆和物资歪斜地陷入其中，一片死寂。更远处，烟尘弥漫，隐约还能听到零星的爆炸声和哭喊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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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内一片寂静，只有众人粗重的喘息声和设备运行的轻微嗡鸣。
“检查车辆损伤情况。”李炎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结构框架无异常，外部传感器部分线路松动，正在自检。动力系统完好。”王磊快速汇报。
“人员无伤亡。”赵影补充道。
李炎点了点头，目光深沉地望向那片被毁灭的临时聚集地，又抬头看了看灰蒙蒙的天空。天灾无情，人类的挣扎在自然伟力面前显得如此渺小。
他沉默了片刻，放松紧绷的神经下达指令全车仔细修整，伸手拿起了那块从自由之翼交易来的平板电脑。指纹解锁，输入一次性密码，大量的数据文件和地图信息展现在屏幕上。他原本只是想确认一下接下来的安全路线，避开情报中标注的危险区域。
手指滑动，筛选着信息。突然，几条被标记为“高优先级”的简报引起了他的注意。这些简报的时间跨度不长，就近期在1个月内。
【广原市讯：‘破晓’幸存者基地（确认人数约1100-1300人）于8月30日遣大规模不明能量打击，基地核心区域瞬间汽化，疑似天基动能武器。无人生还。】
【邻市通报：‘钢铁兄弟会’（成员约900-1100人）总部于8月28日遭遇类似‘破晓’基地打击模式，毁灭性打击。】
【……周边区域，数个超过九百人规模的聚集点相继失去联系，怀疑遭遇同一性质攻击……】
一条条冰冷的信息滑过屏幕，李炎的手指停顿了。他的眉头紧紧锁起，脑海中仿佛有闪电划过！
广原市……千人规模……天基武器……
邻市县……千人规模……天基武器……
一个被他刻意压抑、不愿深想的念头，如同挣脱枷锁的猛兽，咆哮着冲出脑海——江南市！
清障小队所属势力鼎盛时期，不也正是拥有一千多号人马，控制着江南市大片区域吗？他们的覆灭，同样来得极其突然和彻底，现场残留的痕迹，也曾有技术人员怀疑过非传统武器，只是当时信息匮乏，无法确认……
现在，线索串联起来了！
广原市的“破晓”基地，周边县市的“钢铁兄弟会”，还有……江南市的清障小队所属势力！它们之间有一个惊人的共同点——规模！都是在达到或者接近千人这个级别时，遭到了来自外太空的、精准而致命的毁灭性打击！
这不是偶然！绝对不是！
一个冰冷、残酷、令人毛骨悚然的结论，如同毒蛇般钻入李炎的心底：
似乎存在一个无形的“清除机制”。当某个人类幸存者团体的规模，达到某个“性价比合适”的阈值时——这个阈值，很可能就是一千人左右——就会触发悬挂于苍穹之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予以无情抹杀！
这不是随机的天灾，也不是人类内部的争斗。这是一种……筛选？或者说，是某种存在，为了维持某种“平衡”，或者出于其他未知的目的，在进行着定期的、高效的“清理”！
“性价比合适的点……”李炎无意识地重复着这个从脑海中蹦出的冰冷词汇，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椎直冲天灵盖。如果这个猜想是真的，那么人类挣扎求生的意义何在？聚集力量，发展壮大，最终迎来的不是复兴的希望，而是来自头顶的灭绝之光？
“妈的，这太空之上到底布置了多少天基武器啊，按核打击之前世界主要大国剑拔弩张的形式，天基武器有多少没人知道，但核弹头数量几十万枚数据是公开确定的，到底是谁要毁灭人类？这该死的末世！”李炎骂道。
他关掉平板，身体微微向后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指挥室内很安静，其他成员还在从刚才的惊险逃亡中平复心情，或是在忙碌地检查着车辆状态。
没有人打扰他。
李炎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紧抿的嘴角和微微跳动的太阳穴，显示着他内心正经历着怎样的惊涛骇浪。他需要思考，需要消化这个可能颠覆所有人认知的恐怖结论。
磐石号静静地停在高地上，如同沉默的巨人。车外，是劫后余生、满目疮痍的大地。车内，领袖的脑海中，正在经历一场比刚才的地裂更加剧烈、更加深远的风暴。
未来的路，该如何走？
聚集更多人，会不会将整个团队拖入死亡的深渊？
分散行动，又如何在这危机四伏的废土上生存下去？
或许磐石号这条路会是我们的始终。
那个隐藏在星空之上的“执剑者”，究竟是谁？目的何在？
一个个沉重的问题，压在了李炎的心头。他睁开眼睛，望向窗外昏黄的天空，目光仿佛要穿透云层，直视那隐藏着终极秘密的深邃宇宙。
沉思，如同化不开的浓墨，在他眼底蔓延。
（第二十七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