绫波丽的“畸变”如同一颗在风暴眼中意外凝结的、成分复杂的危险晶体,蕴含着毁灭与未知的可能。联军对她策略的转变,从“压制净化”转向“引导控制”,标志着一次理念上的重大冒险。在万界星枢最深处、被重重“秩序”力场和最新“心灵壁垒”技术加固的“引导之间”内,一项代号“回声驯服”的计划,在极度审慎与严密监控下展开。
“引导之间”不再是冰冷的医疗舱,而被改造成了一个充满柔和光芒、模拟稳定灵能场与纯净信息流的特殊环境。绫波丽依旧悬浮在特制的静滞液中,但连接她的不再仅仅是维生管线,还有无数极其纤细的、能够进行双向高精度信息交换的灵能-数据神经索。这些神经索将她与一个复杂的、由小灰、织梦者和塔里斯共同设计的“意识映射-反馈系统”连接。
真嗣,在经历了短时间的恢复性治疗后,再次成为了计划的核心。他的“心之锁”意志被证明是稳定绫波丽“存在核心”最有效的基础。这一次,他不再仅仅是被动地“锚定”和“保护”,而是需要更主动地参与到“引导”过程中。
“真嗣,”在实验开始前,织梦者通过精神感应与他沟通,“绫波现在能感知到许多我们无法理解的‘声音’和‘模式’,它们来自外部,也来自她自身因冲击而产生的变化。但这些‘声音’大多混乱、危险,会干扰甚至试图覆盖她的‘自我’。你的任务,是在共鸣链接中,作为最清晰、最稳定的‘基准音’。当她被那些混乱‘声音’干扰时,你需要用你的意志,不断‘呼唤’她,提醒她‘这里’是真实的,‘绫波丽’是存在的,你们之间的‘连接’是坚固的。同时,当你感受到她体内那些异常‘组件’活跃时,尝试去‘感受’它们,但不要对抗,而是像……倾听一段陌生的音乐,然后,用你的‘心之锁’的频率,去轻轻地、尝试着与其中相对‘稳定’或‘无害’的部分产生‘和鸣’。引导她,将注意力从最混乱的部分,转向这些相对可控的部分。”
这是一项对心智、意志和共情能力要求都高到极致的任务。真嗣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目光坚定地看向静滞液中,那眼眸微闭、神色平静的绫波丽。他不再犹豫,坐进了特制的共鸣椅,与系统连接。
实验开始。
初始阶段极其艰难。当链接建立,真嗣的意识再次与绫波丽那复杂而脆弱的“存在核心”相连时,他立刻被一股混杂的、难以形容的“信息噪音”所淹没。那不仅仅是声音,更像是无数种相互冲突的“感觉”、“图像”、“逻辑”和“冲动”的洪流。他能“感觉”到冰冷如机械的“观察”脉冲,能“触摸”到狂暴饥饿的“吞噬”欲望,能“闻到”混合了铁锈与腐烂的“怨恨”气息,甚至能“看”到不断扭曲增殖的、病态的现实“溃疡”……这些都是绫波丽从外部战场“记录”并内化的碎片。
在这片混乱的海洋中心,是绫波丽那微弱但依旧存在的、平静的“自我”波动,如同暴风雨中摇曳的烛火。
“绫波……”真嗣在心中默念,将全部心神集中于与绫波丽“自我”的连接,集中于他们之间那些细微却真实的过往——初遇时递出的手,那碗泡面,在联军中她偶尔流露的困惑与学习,以及凯洛斯牺牲时她的悸动。“我在这里。碇真嗣在这里。看着我,感觉我。”
他的“心之锁”意志,化为一道温暖、坚定、界限分明的光流,穿透混乱的信息噪音,轻柔地包裹住绫波丽的“自我”核心。混乱的冲击仿佛遇到了无形的堤坝,被暂时阻隔在外。
渐渐地,在真嗣持续的、稳定的“呼唤”与“锚定”下,绫波丽那摇曳的“自我”烛火,似乎稍微明亮、稳定了一丝。她紧闭的眼睫颤动了一下,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绫波丽”的意念波动,顺着链接传来:【碇……君……好吵……】
“我知道很吵,”真嗣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在意识中保持平静和清晰,“但没关系,我在这里。我们一起,试着不去听那些最吵的,好不好?看看周围,有没有……不那么吵的‘声音’?”
在真嗣的引导下,绫波丽开始尝试主动地、在真嗣“锚定”的保护下,去“辨识”体内那些混乱的“组件”。这个过程缓慢而危险。有时,她会无意识地被某个狂暴的“吞噬”组件吸引,at力场瞬间变得充满攻击性;有时,又会陷入某个冰冷“观察”组件的逻辑循环,意识变得空洞。每当这时,真嗣就会立刻加强“心之锁”的共鸣,用更强烈的“呼唤”和共享的、充满情感的记忆碎片,将她“拉”回来。
经过无数次尝试、失败、再尝试,在实验进行到第七天时,第一个突破性的进展出现了。
绫波丽体内,一个相对“温和”、特征与她自身“包容”特性有微弱相似、且与外部某个新生的、较小的“污染溃疡”波动存在共鸣的异常组件,在她的主动“关注”和真嗣的“和鸣”引导下,首次表现出了受控的迹象。她可以暂时地、极其有限地“增强”或“减弱”这个组件对外部那个特定“溃疡”的共鸣强度。当她“减弱”共鸣时,外部监测显示,那个“溃疡”散发的污染波动会出现极其短暂、微弱的“平复”;当她“增强”共鸣(在严密监控下短暂尝试),那个“溃疡”的活性则会有不易察觉的、同步的提升。
“成功了!她可以初步影响特定类型的、与她产生共鸣的‘污染源’!”引导小组的专家们几乎要欢呼,但立刻压下情绪,继续严密监控。
“但这只是最‘温和’的一种,且影响微乎其微。”小灰冷静地评估,“而且,主动增强共鸣极其危险,可能反向加深她自身与污染源的连接,甚至导致污染反渗。必须设立严格的安全阈值和操作规范。”
尽管如此,这无疑证明了“引导”路线的可行性。绫波丽,这颗危险的“畸变之种”,在真嗣这个特殊的“园丁”和联军提供的精密“温室”下,开始向着一个未知的、可能兼具巨大价值与风险的方向,萌发出第一片脆弱的幼芽。
就在“回声驯服”计划艰难推进的同时,联军的技术部门也在疯狂消化着“混战深渊”中获取的“余烬”,将其锻造成对抗黑暗的新武器。
针对堕落帝国“锻炉”技术的弱点分析取得了关键进展。基于其力场崩溃时的振荡模式数据,结合“初始密钥”的法则编辑原理,一项代号“共振崩解弹头”的新武器进入实弹测试阶段。这种弹头本身不具备强大动能,但在命中目标后,会释放出一段精心调制的、与目标力场结构固有弱点频率共振的“法则扰动波”,如同用音叉震碎玻璃,能在短时间内极大削弱甚至局部瘫痪目标的防御力场,为后续攻击创造窗口。首批改装此弹头的导弹和舰炮,开始装备精锐舰队。
针对混沌巨兽,基于其攻击模式“偏好”和能量谱特征,一种特殊的“信息熵诱饵”被开发出来。这种装置能模拟出对混沌巨兽极具吸引力的、高“信息熵”的虚假目标信号(如模拟小范围的现实崩溃、高浓度混沌能量汇集等),引诱巨兽偏离预定路线或攻击诱饵,为己方行动创造机会或分担压力。初步测试显示,对中低智商的巨兽效果显着。
而面对“裂痕”污染区不断扩散的威胁,以及绫波丽实验带来的启发,一项更加大胆的、处于理论验证阶段的计划“净化谐波阵列”被提出。旨在利用深澜之歌者“秩序谐波”的净化原理,结合绫波丽所能感知和影响的特定污染波动频率,设计一种能够大范围广播、针对性中和“裂痕”污染脓液“背景噪音”的调和场。虽然距离实战部署遥遥无期,但理论模型的建立,为对抗“污染区”提供了一条潜在的新思路。
腐朽侵袭,无声之疫
然而,就在联军内部为技术和“引导”实验的初步成果而稍感振奋时,来自外部的最新监测报告,带来了一股刺骨的寒意。
那股被称为“腐朽怨恨”的存在,并未因战场的暂时平静而蛰伏。相反,它开始了新的、更加隐秘和恶毒的行动。
首先出现异常的,是几个位于联军控制区边缘、靠近“裂痕”污染区扩散方向的偏远观测站和中继节点。这些站点的值守人员,无论是unsc士兵、格里芬人形还是其他种族成员,陆续开始报告一种奇怪的、无法用仪器检测的“精神倦怠”和“认知迟缓”。起初只是注意力难以集中,容易走神,但很快发展为频繁的噩梦、幻听,以及一种对自身存在价值和工作意义的、无端的深度怀疑与虚无感。受影响者的情绪普遍变得低落、焦虑,对“秩序”和“未来”的信念悄然瓦解。
医疗检查排除了生理疾病和已知的心理问题。灵能扫描则揭示,这些受影响者的精神场边缘,附着着一层极其稀薄、但充满“腐朽”与“怨恨”气息的、非自然的信息污染膜。这层膜如同缓慢侵蚀心灵的锈迹,并非直接攻击,而是持续地、潜移默化地向受害者灌输“一切终将归于虚无”、“努力毫无意义”、“存在本身即是痛苦”等否定性的意念碎片,并不断削弱其“自我”的边界和对“秩序”的亲和力。
“这是‘腐朽怨恨’的精神污染攻击!”织梦者的判断让所有人心中一沉,“它没有派遣舰队,而是利用了‘裂痕’污染区扩散的‘背景噪音’作为掩护,向我们的防线渗透这种‘腐朽低语’。目标是瓦解我们的士气,侵蚀个体的意志,从内部破坏联盟的凝聚力。”
更糟糕的是,这种“腐朽低语”似乎对灵能越强、对“秩序”信念越坚定的个体,初期影响反而越隐蔽,但一旦渗透,造成的信念崩塌和精神污染也更难祛除。数位星灵学者和碧蓝航线中意志坚定的舰娘也不幸中招。
联军紧急启动了“心灵壁垒”网络的最高警戒模式,并尝试用“秩序谐波”和强化的灵能净化力场驱散这种污染。然而,“腐朽低语”如同附骨之疽,其信息结构极其古老且充满恶意,常规净化手段效果有限,只能做到暂时抑制和隔离,难以根除。更令人担忧的是,它似乎能随着“裂痕”污染的扩散而传播,难以完全阻隔。
“我们必须找到它的‘源头’或‘核心编码’,”小灰分析道,“否则只能被动防御。绫波丽能感知到它的波动,或许……结合她的感知,我们能逆向分析出这种‘低语’的特定信息结构,开发出针对性的反制措施。”
“但让绫波丽接触这种充满恶意的信息,风险极高。”塔里斯警告。
“没有其他选择,”北冥雪沉声道,“在确保绫波丽基本安全和真嗣全力保护的前提下,进行极其有限的、有严格防护的接触性分析。同时,所有前线单位,加强精神防护训练和心理疏导。通告星璇议会,共享此威胁情报,提防类似渗透。”
就在联军忙于应对外部“腐朽低语”的侵袭和内部绫波丽的引导实验时,真嗣自身,也在经历着无声的蜕变。
持续与绫波丽进行深度共鸣,充当她的“锚”和“引导者”,对真嗣的精神是巨大的考验。他必须时刻保持高度的专注、稳定的情绪和清晰的自我认知,才能在那片混乱的信息海洋中为绫波丽提供可靠的“灯塔”。这个过程强迫他去直面自己内心深处的恐惧、软弱和逃避倾向,并用更强大的意志去克服它们。
他开始更深刻地理解“守护”的含义——不仅仅是物理上的保护,更是精神上的支撑、意志上的共鸣,以及在对方迷失时,成为那个能将其唤回的、清晰的“坐标”。他对绫波丽的感情,也从最初的愧疚、责任和懵懂的好感,逐渐沉淀为一种更加深厚、更加坚定的、基于理解与共同经历的羁绊。他知道绫波丽正在经历着什么,知道她所面对的危险,而他存在的意义,就是在她身边,握住她的手,无论前方是更多的混乱,还是那深不见底的“本源之海”。
在一次实验间隙,当绫波丽短暂清醒,用那依旧平静但似乎多了一丝疲惫的眼神看向他时,真嗣第一次,没有回避,而是认真地、轻轻地说:“我会一直在这里,绫波。所以,不要怕。”
绫波丽看着他,赤红的眼眸微微闪烁,然后,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一个几乎看不见的、细微的弧度,在她嘴角浮现,又迅速消失。
这一刻,没有惊天动地的力量爆发,没有感人肺腑的誓言,只有两个在深渊边缘相互扶持的少年少女,在静默中确认了彼此的存在与连接。这份连接,或许比任何新式武器或技术突破,更能支撑着他们,以及他们所代表的文明,去面对那愈发浓郁、愈发诡异的黑暗。
“腐朽低语”在防线边缘弥漫,“裂痕”污染区在远处无声扩散,未知的“宾客”在深空中觊觎,而联军内部,一颗危险的种子正在被小心引导,一把新的利刃正在被反复淬炼,一个年轻的“锚”正在风暴中悄然成长。
下一次风暴来临之时,他们或许将不再是被动承受的飘萍,而是拥有更多手段、更多羁绊、却也面临更多内在风险的……复杂而坚韧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