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佛。”
蒙古王爷站起身，这位在草原上以雄鹰自居的汉子，此刻的声音却带着一丝沙哑。
“我们两族的仇恨，是马鸿逵那尊假佛挑起的，如今真相大白，冤有头，债有主，我们自然不会再自相残杀。”
他顿了顿，旁边的哈萨克头人也站了起来，黝黑的脸庞上满是沉重。
王爷接着说道：“可我们两族世代在这片草原上繁衍生息，如今牛羊越来越多，草场却只有这么大。为了活下去，为了孩子们能有一口奶喝，我们……我们还是会争，还是会抢。到时候，恐怕还是免不了刀兵相见。”
“是啊，活佛。”哈萨克头人瓮声瓮气地补充道，“马鸿逵在的时候，他高价卖给我们盐巴和茶砖，又用低到尘埃里的价格收走我们的皮毛。我们辛辛苦苦一年，到头来还是吃不饱，穿不暖。现在不打了，可日子，还是没法过啊！”
两个昔日的死敌，此刻却因为共同的困境，流露出同病相怜的凄苦。
这才是问题的根源。
不是什么深仇大恨，只是最简单的两个字“活路”。
帐篷内的气氛再次变得凝重。
几个跟随巴尊布鲁德而来的玩家面面相觑，都感到一阵棘手。
这已经超出了调解纠纷的范畴，这是一个关乎数万人生计的经济难题。
巴尊布鲁德始终静静地听着，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既无惊讶，也无为难。
直到两位首领说完，他才缓缓睁开眼睛，目光平和地扫过两人。
“佛祖的慈悲，不在于超度亡魂，而在于普济众生。”
他的声音不大，却有一种让人心安的力量。
“真正的佛法，就是让信众吃饱穿暖，让孩子们有书读，让老人们有依靠。”
两位首领一愣，他们本以为活佛会讲一些高深莫测的佛理，或是劝他们忍耐、顺从天命，却没想到会听到如此实在，甚至有些“俗气”的话。
巴尊布鲁德没有给他们太多思考的时间，微微一笑，拍了拍手。
灰原哀立刻会意，从帐篷外捧着一叠厚厚的文件走了进来，那文件用麻线仔细装订着，封面上写着几个大字：《乌海草原贸易区合作方案（草案）》。
“两位首领，冤有头，债有主。马鸿逵用经济的屠刀在你们身上割肉喝血，那么我佛，便用经济的甘露，为你们疗伤止痛。”
巴尊布鲁德示意灰原哀将方案递给两人。
“从今日起，我血狮独立军将代表宁夏新政府，在此地，设立一个永久性的贸易站！”
他拿起桌上的一份清单，声音陡然变得清晰而有力。
“清单上写得很明白，所有的价格，童叟无欺，永久有效！”
“一头成年的健牛，可换十袋白面，五块上好的茯砖茶！”
“一张完整的成年羊皮，可换三包雪花盐，外加一匹棉布！”
“一斤羊毛，可换半斤小米！”
当这些数字从巴尊布鲁德口中一个接一个报出时，两位首领的呼吸瞬间急促起来，他们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份清单。
哈萨克头人的手在颤抖，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在马鸿逵治下，一头牛能换回两袋掺了沙子的黑面，就已经要感恩戴德了。
至于盐，那更是需要生命来换取。
“活佛……您……您说的都是真的？”蒙古王爷的声音带着颤音，他感觉自己像是在做梦。
“出家人不打诳语。”
巴尊布鲁德微微一笑，但这笑容在两位首领眼中，比佛光还要温暖。
“这，只是第一步。”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帐篷中央，目光变得深邃而辽远。
“你们有没有想过，你们的牛羊，除了自己吃，还能做什么？”
不等两人回答，他便自问自答，声音中充满了强大的感染力。
“你们的牛，将通过我们的商队，源源不断地送到东边，送到我们那些饱受战乱之苦的汉人兄弟手中！他们会用这些牛去耕种更多的田地，种出更多的粮食！而那些粮食，又会运回草原，让你们的每一个帐篷里，都堆满米面！”
“你们的羊，将卖到西安、重庆那样的大城市里去！那里有成千上万的市民，他们会用真金白银来换取肥美的羊肉！而那些钱，将为你们的孩子建起一座座明亮的学堂，让他们也能像城里人一样读书识字！”
“还有你们的羊皮和羊毛！”
巴尊布鲁德的声音猛地拔高，带着一丝金戈铁马的铿锵之气。
“它们会被送进我们的工厂，制成最保暖的军大衣，最结实的军靴！将来，等我们各族兄弟联合起来，一起去打那些侵占我们家园的鬼子时，你们的子弟兵，就穿着自己草原上产的军衣，去痛击侵略者！去保家卫国！”
这番话，如同一道横贯天地的惊雷，狠狠劈在两位首领的心头。
他们彻底呆住了。
原来，养牛养羊，不仅仅是为了活着。
是为了帮助同胞，是为了给孩子建学堂，更是为了打鬼子！
一股强烈的自豪感和使命感，从两位草原汉子的胸中喷薄而出，冲散了所有的疑虑和仇恨。
他们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前所未有的光芒。
扑通！
两人再次单膝跪地。
“活佛在上！我等……心服口服！”
“从今往后，我蒙古部族，愿奉新政府为尊，永结同好，绝无二心！”
“我哈萨克部落，誓死追随活佛与独立军，共赴国难！”
巴尊布鲁德满意地点了点头，扶起二人。
“既然如此，多说无益。”
他转身走向帐外，猛地掀开帘子，金色的阳光洒在他的袈裟上。
“传我法旨！”
他对着帐外成千上万翘首以盼的牧民，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一声洪亮的宣告：
“乌海草原第一届贸易大会，即刻开始！”
话音落下，整个草原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欢呼。
无数牧民扔掉手中的帽子，相拥而泣，那压抑了太久的喜悦，在这一刻彻底释放。
贸易站前，很快就排起了望不到尽头的长队。
牧民们牵着自家的牛羊，脸上洋溢着几十年来从未有过的灿烂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