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存的保安团士兵跑得比兔子还快，连滚带爬地消失在黄土沟壑的尽头。
苏柳昌甚至懒得抬一下眼皮，只是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蔑的冷哼。
“不用追了，物资完好就行。”
他对身后那群已经开始蠢蠢欲动的玩家们摆了摆手。
“打扫战场！”
“所有武器、衣服、鞋子，任何能用的东西，全部打包带走！一件不留！”
“嗷！”
玩家们早就等不及了，听到命令，发出一阵堪比野狼的嚎叫，瞬间散开，如同蝗虫过境一般扑向了满地的尸体。
“这件皮袄是我的！谁也别抢！”
“卧槽，这孙子脚上的靴子不错，就是味太大了！起码要晾好几天。”
“都让开！老子要开始扒了啊！动作都快点！”
一百多号人，扒衣服的扒衣服，卸装备的卸装备，动作熟练得让人心疼。
有些动作快的，甚至连尸体身上的里衣都不放过，三下五除二就给人扒了个精光，只留下一具白花花的尸体扔在寒风里。
这效率，看得苏柳昌都忍不住撇了撇嘴。
就在这时，一阵“嘚嘚”的蹄子声从峡谷后方传来。
一排拉着货物的骡车，正拼了命地往这边赶。
一个头戴毡帽，面容黝黑，看起来五十多岁的老汉，从车辕上跳了下来，踉踉跄跄地跑到近前，神情激动又带着几分紧张。
“站住！干什么的！”
巴尊布鲁德正扛着一箱子弹，看到有人过来，立刻将箱子往地上一放，端起了手里的波波沙，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老汉。
老汉被枪口指着，吓了一跳，但还是壮着胆子，对着看起来像是头领的苏柳昌拱了拱手，压低声音，嘴里蹦出一句奇怪的话：
“今晚的月光，可真亮堂啊？”
苏柳昌正在点烟的手微微一顿。
这暗号，他有点印象。
是出发前，冯少白特意拉着他交代过的，说是如果遇到自称是“自己人”的商队，就用这个对一对。
苏柳昌将烟叼在嘴里，不动声色地瞥了那老汉一眼，慢悠悠地回道：
“再亮堂，也没你脚下的路亮堂。”
老汉听到这话，脸上的紧张瞬间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抑制不住的狂喜。
“哎哟！可算是找着你们了！”
他几步冲到苏柳昌面前，激动得双手都在颤抖，“俺是宜君县农会派来接应你们的！俺叫李老顺！”
原来，这支商队，正是苏区派出来接应血狮独立军的队伍。
按照计划，他们应该早就接上头了。
只是血狮独立军在淳化县为了铲除鸦片、公审恶霸耽搁了几天。
而李老顺这支商队，打着去西安采购的幌子，只能老老实实的去采购。
没想到在回来的路上，刚好撞见独立军和保安团干仗，还被顺手救了下来。
这可真是天大的缘分。
“李掌柜，辛苦你们了。”苏柳昌点了点头，总算明白过来。
“不辛苦！不辛苦！”李老顺连连摆手，黝黑的脸上笑开了花，随即转身，把之前那个差点被国军士兵拖进营房的中年妇女拉了过来。
“同志，快，谢谢救命恩人！”
那妇女一看到苏柳昌，二话不说，习惯性的想下跪。
“同志，都是同志，不兴这一套”
苏柳昌没等那妇女跪下，连忙上前将她扶起。
李老顺拍了拍苏柳昌的肩膀，叹道：“娃儿年纪轻轻，好好，好样的！”
抚着苏柳昌的坚实肩膀，他的目光越过苏柳昌肩膀，落在了那片狼藉的战场上。
几百具被扒得精光的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
玩家们还在兴高采烈地清点着战利品，把扒下来的衣服、鞋子、子弹袋堆成一座座小山。
李老顺看着这一幕，布满皱纹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他没有说话，只是转过身，对着自己商队里的几个伙计挥了挥手。
“都别愣着了，把铁锹拿出来，挖坑！”
商队的伙计们立刻行动起来，从骡车上卸下几把铁锹，就在山坡边上叮叮当当地挖了起来。
这一幕，把正在“舔包”的玩家们都给看懵了。
“这老头干啥呢？给敌人收尸？”
“不是吧？这npc的设定是不是有点圣母过头了？”
苏柳昌也有些意外，走上前去。
“老乡，别费这个劲了。这些尸体扔在这里，用不了几天，就全让野狗给吃了，干净得很。”
李老顺停下手中的动作，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黄牙。
“长官，话是这么说不假。”
他指了指脚下的路，又指了指那些正在被挖掘的土坑，语气朴实得就像这片黄土地。
“可这路，往后是咱们自个儿要天天走的。这大路上横七竖八躺着这么多东西，看着乱糟糟的，心里头总不得劲。”
“自家的路面，得拾掇干净了，心里才舒坦，走起路来也敞亮不是？”
一番话，说得不疾不徐，平平淡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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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柳昌叼着烟，愣住了。
他打过无数的仗，杀过无数的人，也见过无数的尸体。
在他看来，敌人死了，那就是一堆会腐烂的肉，如何处理，全看哪种方式最省事。
可眼前这个老农，却让他看到了另一种东西。
那是一种对秩序、对整洁、甚至是对尊严的朴素追求。
这不是在安葬敌人，这是在清扫自己的家园。
原本还在嬉笑打闹，哄抢战利品的玩家们，此刻也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他们互相看了看，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
“这老叔……说得好像有点道理啊。”
“妈的，突然感觉咱们刚才跟土匪进村一样。”
灰原哀第一个把手里的几件衣服扔在地上，从卡车后面抽出了一把工兵铲。
“都别愣着了，挖坑！”
巴尊布鲁德挠了挠自己的大光头，把一整箱子弹扛到车上，也转身拿起一把铁锹。
“挖！算逑！就当是社区服务了！说不定还加阵营声望！”
“对对对！都动起来！别让老人家把活儿都干了！”
一时间，整个战场的气氛都变了。
玩家们不再哄抢战利品，而是很自觉地加入了挖坑和搬运的行列。
挖坑的挖坑，抬人的抬人。
虽然动作依旧粗暴，两个人抬着尸体的四肢，像扔麻袋一样往坑里扔，但整个场面，却从一场混乱的劫掠，变成了一场井然有序的集体劳动。
苏柳昌看着这奇异的一幕，看着那些上一秒还在扒人底裤的玩家，这一秒却在卖力地挖坑埋人。
他缓缓吐出一口烟圈，嘴角勾起一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笑意。
或许，这就是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的真正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