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蒙蒙亮。
经过一夜的颠簸,老旧的蒸汽机车喘着粗气,拖着长长的钢铁身躯,行驶在皖东的丘陵之间。
车轮与铁轨撞击,发出“哐当、哐当”的单调声响,如同催眠的钟摆,让闷罐车厢里的三千名士兵昏昏欲睡。
车厢内拥挤不堪,空气中混杂着汗味、烟草味和枪油的味道。士兵们大多靠着车壁,或者互相倚靠着,在摇晃中沉入了梦乡。
按照苏柳昌的命令,为了节省空间,绝大部分玩家都没有上线。这列火车,此刻就像一个沉睡的钢铁巨兽,安静的潜行在黎明的薄雾里。
但在火车的最前端,机车的驾驶室里,却是另一番景象。
“我说四野,你这地图靠谱吗?”
巴尊布鲁德顶着两个黑眼圈,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手里捏着半块干硬的烧饼,含糊不清的问。
驾驶室里空间狭小,又闷又热,锅炉的灼浪一阵阵袭来,熏得人满脸油汗。他和灰原哀昨晚就在这鬼地方凑合了一宿,感觉骨头架子都快被颠散了。
林四野没理他,他正就着昏暗的煤油灯光,将一张褶皱的军事地图铺在膝盖上,手指在上面比比划划,眉头紧锁。
“按照地图,再往前二十里,就有一个废弃的岔道口,可以转向去宿州。我们得在那之前,把这火车的方向给掰过去。”
“掰过去?说得轻巧。”灰原哀靠在另一边,擦拭着手里的驳壳枪,“这老家伙万一不听使唤,直接冲过头了怎么办?”
开了一辈子火车的老师傅,叼着个旱烟杆,咧开一口黄牙,嘿嘿一笑。
“长官放心,这老伙计虽然年纪大了点,但听话得很。别说让它拐弯,就是让它上天,只要煤烧的够,它也敢试试。”
他旁边的司炉工,一个浑身肌肉的壮汉,正一铲一铲的将乌黑的煤块奋力扔进熊熊燃烧的锅炉里,闻言也跟着憨厚的笑了起来。
就在这时,火车前进的节奏,悄然发生了变化。
原本平稳有力的“哐当”声,开始变得缓慢而吃力,仿佛一个登山的人,开始进入最陡峭的路段。
“吭哧……吭哧……”
机车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整个车头的震动都剧烈了起来。
经验丰富的老师傅脸色微微一变,他丢掉烟杆,一把抓住蒸汽阀门,用力将其推到底。
“加大马力!前面是‘鬼见愁’,长三十里的大上坡,坡陡弯急,是这条线上最难走的一段路!”
司炉工闻言,更是卯足了劲,铲煤的速度快得几乎出现了残影。
锅炉里的火焰疯狂的舔舐着煤块,蒸汽压力瞬间飙升,巨大的活塞推动着连杆,奋力驱动车轮。
然而,火车的速度,依旧在无可挽回的下降。
车轮在铁轨上疯狂的打滑,发出了“吱嘎”一声,令人牙酸的尖锐摩擦声。
火星四溅。
整列火车都剧烈的颤抖了一下,速度骤降,几乎就要停滞在半坡上。
“他娘的!”老师傅急得满头大汗,破口大骂,“这鬼天气,即使早上露水重,铁轨应该也没有这么滑啊!”
他一把推开驾驶室侧面的小窗,探出半个身子,想看看车轮的情况。
老师傅看着车轮上还没有融化的白色膏体,大骂一声:“他娘的,猪油,抢轮子钱的!!!”
司炉工才刚打开另一边车窗,想向外查看,听到老师傅这一声大叫立刻缩回脑袋。
就在这一瞬间,异变陡生。
铁路两旁的密林中,突然飞出了几个黑乎乎的东西,带着“呼呼”的风声,划出精准的抛物线,不偏不倚的砸进了敞开的驾驶室。
“砰!砰!”
那是几个巨大的马蜂窝。
蜂窝在滚烫的锅炉壁上摔得粉碎,下一秒,一股低沉的“嗡嗡”声,瞬间变成了狂暴的轰鸣。
成千上万只被惊扰的马蜂,如同黑色的潮水,从破碎的蜂巢中倾巢而出,瞬间充斥了整个驾驶室。
“我的妈呀!”
凄厉的惨叫声陡然响起。
窗口附近的老师傅和司炉工首当其冲,脸上、脖子上瞬间就被愤怒的马蜂蜇了几十下,整个人如同触电般猛地缩了回来。
两人惨叫着,双手在空中疯狂的挥舞,试图赶走那些附骨之疽般的毒虫,却只是引来了更疯狂的攻击。
“军大衣!蒙住头!快!”
千钧一发之际,林四野的吼声如同炸雷。
他一把抓起身边的厚棉军大衣,猛地兜头罩下,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巴尊布鲁德和灰原哀反应也是极快,立刻有样学样,抓起大衣护住头脸和手臂。
那两个铁路工人已经吓傻了,只知道胡乱拍打,被蜇得满地乱滚。
“别打了!往后退!”
巴尊布鲁德怒吼一声,顶着军大衣,像一头蛮牛,一把一个,将那两个工人从地上拎起来,朝着后面堆放煤炭的车厢猛地推了过去。
“嗡嗡”的声浪震耳欲聋,无数马蜂如同黑色的冰雹,疯狂的撞击在几人厚实的军大衣上,发出“噼噼啪啪”的密集声响。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饶是隔着厚厚的棉布,那股疯狂的冲击力依然让人心惊肉跳。偶尔有几只马蜂钻过缝隙,那针扎般的剧痛更是让人浑身一哆嗦。
“快!关门!”林四野的声音从军大衣下传来,显得沉闷而急促。
几人连滚带爬的冲进了后面的煤炭车厢,巴尊布鲁德最后一个进来,他回身抓住那扇厚重的铁门,用尽全身力气,“哐当”一声巨响,将门死死拉上。
“砰!砰!砰!”
无数马蜂撞在铁门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驾驶室彻底成了一座被黑色风暴席卷的铁皮地狱。
失去了控制的火车,在陡坡上最后挣扎着向前滑行了十几米,终于在一阵令人心悸的金属呻吟中,彻底停了下来。
长长的列车,就这样静静的横亘在荒山野岭之间,像一头死去的巨兽。
第一节车厢里,苏柳昌在火车减速的时候,就已经睁开了眼睛。
他没有一丝慌乱,只是贴着车厢,透过缝隙,冷静的观察着外面的动静。
铁路两旁的密林里,影影绰绰,全是人影。
粗略一数,不下百人。
冯少白等几个军官也凑了过来,脸上满是凝重。
“军长,是劫道的。”
“看样子是有预谋的。”
“要不要……打?“董大为压低声音问道,手已经摸向了腰间的枪套。
苏柳昌缓缓的摇了摇头。
“命令下去。”
“所有人,待在车厢里,不准发出任何声音,堵死所有缝隙。”
“让他们以为,车里没人,或者只有几个吓破了胆的软蛋。”
“今天,老子要请君入瓮。”
林子里,等了许久,只见车头那里喊了一句:“躲车厢里,别出去”之后就再无动静。
一个骑着高头大骡子的壮汉,扯开胸前的衣襟,放出一腾热气之后,才从树后一挥手。
“弟兄们,上!”
上百名手持着大刀、长矛,甚至是锄头、粪叉的劫匪,一窝蜂的从林子里冲了出来,将火车围了个水泄不通。
他们看着这列安静的火车,就像看着一只待宰的肥羊。
“哈哈哈!滁州站那老东西的情报真准!果然是条大鱼!”
“看这架势,那几个士兵八成是被马蜂给吓得躲起来了!”
“还等什么!动手!撬开车厢,里面的金银财宝都是我们的了!”
那骑在骡子上的匪首,得意洋洋的用手里的大刀一指最前面的几节车厢。
“弟兄们,车头那里去几个守着,别让那几个丘八出来搅事!老实点就放他们一条活路。”
“搬空这趟车,回去了,连吃三天的流水席!”
“噢!”
劫匪们发出了贪婪的哄笑,扛着撬棍和斧头,一拥而上,叮叮当当的开始撬砸起车厢门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