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第才那句“死了”刚出口，那女人就像是被抽掉了全身的骨头，先是一僵，随即瘫软在地，紧接着，石破天惊的哭嚎声便从她嘴里喷薄而出。
“哇——我的天爷啊！你死得好惨啊！”
那哭声尖利刺耳，在大厅里来回冲撞，震得人耳膜生疼。
刘第才本就不多的耐心，瞬间被这哭声搅得粉碎。
姓赵的那个废物，守着浦口镇那个肥缺，每次过来都哭穷，孝敬的银元还不够自己抽两口烟的。
好不容易来了几个懂事的，一次就送来这么多钱，眼看就能在叔叔面前挣回点面子，这大好的心情，全让这女人的哭丧声给毁了。
心里的邪火一股脑地往上窜，刘第才懒得再看地上撒泼的女人一眼，目光在屋里一扫，最后落在了门口那三个杵在大门的士兵身上。
好，就是你们了。
他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憋着一肚子火，抬脚就想冲过去给那傻大个一个教训。
哪知道常年因为照顾妇女和烟雾的熏陶，两条腿早就软得跟面条一样，这一步迈出去，脚下虚浮，压根没抬起来。
“砰”的一声闷响。
刘第才的脚尖结结实实地踢在了那个装满财物的麻袋上。
他整个人往前一栽，差点摔个狗啃泥，好不容易扶住沙发的扶手才稳住身形。
而那个麻袋，被他这一脚踹翻，袋口一松，里面的东西顿时滚了一地。
哗啦啦！
白花花的袁大头和一沓沓法币铺满了地面，晃得人眼花。
更引人注目的，是两颗从钱堆里滚出来的、黑乎乎的圆球。
那两颗黑球在光滑的地砖上骨碌碌地滚着，其中一颗滚过刘第才的脚边，继续往前，一直滚到巴尊布鲁德的脚下，才轻轻一撞，停了下来。
那女人的哭声戛然而止，一双泪眼直勾勾地盯着地上的黑球。
就连一直靠在沙发上吞云吐雾的刘士毅，也缓缓坐直了身体，目光如炬，死死锁定了那颗停在巴尊布鲁德脚边的东西。
刘第才脸上的怒气早已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贪婪的渴望，他甚至都忘了刚才要揍人的事，只是伸出一根微微颤抖的手指，指向巴尊布鲁德。
“拿……拿过来我看看。”
巴尊布鲁德低头看了看脚边的黑球，又看了看刘第才那副急不可耐的模样，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见他没有要打人的意思，便弯腰将那颗黑球捡了起来，递了过去。
刘第才一把将黑球夺了过来，动作急切得像是在抢什么绝世珍宝。
他将那黑球凑到鼻子底下，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一股浓郁而独特的甜香瞬间钻入鼻腔，让他整个人都哆嗦了一下，脸上露出飘飘欲仙的表情。
“好东西……品质不错！”刘第才的声音都有些变调，带着一丝颤抖的兴奋，“这干香型的，是西北那边过来的好货！”
此话一出，旁边瘫坐的女人和沙发上的刘士毅，眼神齐刷刷地亮了。
就在这时，指挥室的门被猛地推开。
林四野拿着刚刚签好字的委任状，一路小跑着进来，嘴里还喊着：“团长！办好了！办……”
他的声音在看到屋里诡异的气氛时，猛地刹住了。
一群人，全都死死盯着自家团长手里的那颗黑球，那眼神，像是饿了十天的狼看见了肥肉。
林四野的脑子飞速转动，只一秒钟就明白了状况。
他脸上立刻堆起了谄媚的笑容，三步并作两步凑上前去。
“团长！团长！您看，这福寿膏是我们连长特意从浦口镇带来的，专门孝敬您老人家的！”
刘第才闻言，细细打量了林四野一眼，眼神里带着一丝审视：“你们在镇子里，也开始卖这个了？”
“对对对！”林四野的腰弯得更低了，“我们选的货，品质上乘，价格又实惠，在镇上卖得可火了！”
“嗯，不错，不错！”刘第才满意地拍了拍林四野的肩膀，脸上的笑容无比灿烂，“怪不得能搞来这么多钱，有前途！比上一任那个姓赵的强多了！”
地上的女人一听这话，嘴一撇，眼看又要嚎起来。
没等她发出声音，一只锃亮的皮鞋尖，不轻不重地踢在了她的后腰上。
是刘士毅。
那女人身子一僵，硬生生把哭声憋了回去，只是敢怒不敢言地趴在地上抽噎。
林四野见状，知道真正的机会来了，连忙开口：“此次我们连长还让我们来，是想……”
“嗯，想。”
沙发上的刘士毅，一直没怎么说话，此刻却悠悠地开了口，他将烟杆在桌上轻轻磕了磕，眼皮都没抬一下。
“你们大胆地想。”
得到了最高指示，林四野心中大定，继续说道：“是想跟团部申请一张调动命令，再批几节火车皮，我们也好去西北那边，拉多一些货回来，更好地孝敬您和军座！”
这话一出口，刘第才的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刘士毅那双半眯着的眼睛，终于完全睁开，一道精光一闪而过，他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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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兄弟，在商言商啊。”
成了！
林四野眼睛一亮，心中狂喜，连忙伸出三根手指：“货回来后，三七开！”
话音刚落，他便感觉到屋里的气氛猛地一冷。
刘士毅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只是不悦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嗯？”
这一个字，仿佛带着千钧之力，压得林四野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啪”的一声，狠狠抽了自己一个嘴巴，脸上瞬间涨得通红，满是惶恐和懊悔。
“哎哟！瞧我这张笨嘴！说反了！说反了！”
林四野连忙换上一副最谦卑的表情，伸出七根手指。
“是您七！您和团长拿七成！我们弟兄们能跟着喝点汤，留个三成就心满意足了！”
指挥室里的冰冷气氛，瞬间消融。
“哈哈哈！好！有前途！”
刘士毅靠回沙发，发出一阵畅快的大笑，他指了指还趴在地上的女人，摆了摆手。
“小翠，起来了，别跟个死人一样，给几位小兄弟看茶。”
那名叫小翠的少妇，闻言只是嘟着嘴，扭过头，满脸不情愿地摇了摇头，赖在地上不依。
刘士毅见状，非但不恼，反而笑得更开心了，他伸出手，在那少妇的脸蛋上轻轻拍了拍，语气里带着一丝玩味的安抚。
“你这傻娘们，你家那死鬼死了就死了，以后不还有我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