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柳昌站在船头,看着远处渐渐清晰的码头轮廓,随口问向身旁一个上了年纪的船老大:“大叔,请教一下,这滁州城该怎么走?”
那船老大被他这声“大叔”叫得浑身一哆嗦,布满皱纹的脸上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腰都下意识地弯了下去。
“军……军爷,不敢当,不敢当!”他颤颤巍巍地回到,“出了码头,顺着大路走,路边都有路牌指着方向,丢不了。”
苏柳昌点点头,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递了一根过去,又追问了一句:“大叔,我们人多,对这儿不熟。等会儿下船,能不能麻烦您给带个路?我给您钱。”
“钱”这个字一出口,那船老大吓得腿肚子都软了,摆手摆得跟拨浪鼓似的,差点一个趔趄摔进江里。
“使不得!万万使不得啊军爷!”他连声告饶,声音里带着哭腔,“小的正好也要回家歇息了,顺路,顺路得很!”
苏柳昌见他吓成这样,心里大概也有了数,便不再勉强,只是笑了笑,将那根烟硬塞进了船老大的手里。
船队陆续靠岸,数千名士兵如同下饺子一般,有条不紊地从上百条大小船只上跳下。
苏柳昌没有急着走,而是冲董大为使了个眼色。
董大为心领神会,带着几个战士,捧着一小袋子沉甸甸的现大洋,挨个船头发放船钱,童叟无欺,分文不少。
码头上一开始还静悄悄的,当第一个船老大从董大为手中接过那块沉甸甸、亮闪闪的袁大头时,整个人都懵了。
他捏着那冰凉的金属,愣在原地,浑浊的眼睛里写满了难以置信。
紧接着,整个码头都骚动了起来。
拿到船钱的船夫们,一个个捧着手里的现大洋,激动得浑身发抖,眼眶瞬间就红了。
“扑通!”
不知是谁带的头,一个年过半百的船夫,突然双膝一软,朝着苏柳昌的方向重重跪了下去,额头磕在冰冷的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扑通!扑通!”
码头上响起一片膝盖撞击地面的声音,黑压压跪倒了一大片。
船夫们哭得涕泪横流,嘴里语无伦次地喊着:“青天大老爷!”“谢谢军爷!谢谢军爷们!”
原来,自打仗以来,无论是哪路军队过江,他们的船只都是被强征,船费能给一块越来越不值钱的法币就算是好的,几人一分还能撑上个两三天。
尤其是那些穿着国军军装的溃兵,更是凶神恶煞,不给钱是常态,稍有不从,轻则一顿毒打,重则直接扔进江里喂鱼。
他们哪里见过像血狮独立军这样,不仅客客气气,还足额付钱的“神仙部队”?
苏柳昌看着这阵仗,心里不是滋味,但也知道现在不是感慨的时候,他冲着最开始那个船老大喊了一声:“大叔,劳烦前面带路!”
那船老大连忙从地上爬起来,抹了把眼泪,激动地点着头,小跑着到了队伍的最前面。
港口大门处,一个排的国军守军早就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
看着数千名杀气腾腾的士兵黑压压地涌过来,那带队的排长脸都白了。
当苏柳昌的大部队走到门口时,这帮守军连屁都不敢放一个,更别说上前查验证件了,一个个跟鹌鹑似的缩在岗位上,目送着大部队走出了码头。
可就在苏柳昌他们前脚刚踏出大门,那帮守军后脚就动了。
他们交换了一个贪婪的眼神,端着枪,径直朝着那些刚刚拿到船钱,正准备收拾缆绳回家的船夫们围了过去。
走在最前面的船老大眼尖,看到这一幕,魂都快吓飞了。
他猛地转身,再一次“扑通”一声跪在了苏柳昌面前,死死抱住他的腿,哭喊道:“军爷!军爷救命啊!我知道你们是好人,求求你们,帮帮我们这些父老乡亲吧!”
苏柳昌赶紧伸手去扶:“大叔,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说话!”
船老大哪里肯起,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们好不容易等到鬼子跑了,才敢开埠赚点船费养家糊口,可那帮丘八……他们这是要连锅端,要把我们的血汗钱都抢走啊!”
跟在后面的冯少白最先反应了过来,一张脸瞬间阴沉得能滴出水。
“董大为!”他怒吼一声,“带一个连!跟我回去!”
根本不用多说,董大为一挥手,上百名刚刚还在为百姓爱戴而感到自豪的士兵,瞬间红了眼,端着枪就往回冲。
随行的伊万诺夫看到这一幕,碧蓝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浓厚的兴趣,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跟了上去,饶有兴致地当起了旁观者。
一行人还没跑进码头,就已经听到了里面传来的喝骂声和凄厉的哀求声。
“都他妈给老子交出来!听见没有!”
“长官饶命啊!这是我们一家老小的救命钱啊!”
“再他妈废话,老子一枪崩了你!”
冯少白气得浑身发抖,二话不说,从腰间拔出驳壳枪,对着天空就扣动了扳机。
“砰!”
清脆的枪声,如同一道炸雷,在喧闹的码头上空响起。
那帮正在对船夫们拳打脚踢、搜刮钱财的国军守兵,被这声枪响吓得浑身一哆嗦,下意识地循声望去。
下一秒,他们就看到上百名端着冲锋枪的煞神,如同出笼的猛虎,朝着他们冲了过来。
董大为一马当先,冲到一个正把一个老船夫踩在脚下的国军士兵面前,抡起手里的枪托,对着那家伙的脑袋就狠狠砸了下去。
“咚!”
一声闷响,那士兵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就翻着白眼昏死了过去。
血狮独立军的士兵们,哪一个不是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对付这帮只会欺负老百姓的兵痞,简直就是砍瓜切菜。
他们甚至懒得开枪,枪托、拳头、鞋底,成了最直接的武器。
码头上响起一片骨骼碎裂的闷响和杀猪般的惨嚎。
这帮守兵平日里作威作福,哪里见过这等凶神恶煞的阵仗,手里的枪都成了烧火棍,连还手都念头都没有,一个接一个地被打趴在地,抱头鼠窜。
那个带头的排长,眼看手下转眼间就被放倒了一大片,吓得屁滚尿流,一边跑一边哭喊着:“自己人!自己人啊!别打了!”
冯少白几步追上去,一脚将他踹翻在地,黑洞洞的枪口死死顶住他的脑门。
“谁跟你他妈是自己人!”
那排长感受到顶在额头上的冰冷杀意,顿时吓得魂不附体。
他连滚带爬地跪在地上,涕泪横流地磕着头:“长官!长官饶命啊!兄弟们也是迫不得已的啊!军饷都几个月没发了,弟兄们都吃了一个多月的草根了,实在是活不下去了啊!”
虽然天色已经有些昏暗,但借着码头的灯火,苏柳昌还是能清楚地看到,这帮所谓的“饿了一个月草根”的守军,一个个身形壮硕,比起旁边那些竹竿子一样的船夫,简直壮得跟牛犊子似的。
“妈的,吃草根能吃成猪的,老子还是第一次见。”
他摆了摆手,声音里不带一丝感情。
“全部缴械!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