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行车轮碾过泥土,发出单调的吱呀声。
汤山镇已遥遥在望,但迎接杨青文三人的,并非想象中的宁静,而是一阵阵从路边村口传来的压抑哭声。
三人对视一眼,默契地停下车,闪身躲到路旁的一处土坡后,杨青文举起了望远镜。
镜头中,小村子的入口处,十几个衣衫褴褛的百姓被几个端着三八大盖的鬼子兵围在中央。一张张面孔上,写满了惊恐与绝望。
人群之外,一个带着黑框眼镜、文质彬彬的年轻鬼子军官正端着一部相机,对着村子周围的风景不停地按动快门,似乎在记录着什么。
“妈的,这帮畜生又在搞什么名堂!”李小昕低声咒骂了一句。
杨青文放下望远镜,转头看向脸色煞白的王广海。
“王桑,你滴任务,来了。过去看看,什么情况,能把鬼子引开最好。”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凑到王广海耳边“别忘了,你的妻儿,还有那位红颜知己,可都等着你立功回去团聚呢。”
王广海浑身猛地一颤,嘴唇哆嗦,最终还是从咬牙挤出一个字:“是。”
他扶正了那辆破旧的自行车,强行压下心中的担忧,换上一副谄媚的笑容,慢悠悠地朝着镇口骑去。
离着那群鬼子还有几十米远,他便早早地从怀里掏出那本深红色的通行证,高高举过头顶。
这本证件,是他在上海为皇军效力时,特高课的课长亲自签发的内部通行证。在他看来,这玩意儿远比那些发给普通百姓的“良民证”要金贵得多,是他铁杆汉奸身份的象征,是他在这片土地上横着走的护身符。
然而,迎接他的,不是客气的盘问,而是一记呼啸而来的枪托!
“砰!”
领头的一名鬼子少尉甚至懒得看他手里的证件,脸上挂着戏谑而又狰狞的笑,抡圆了步枪,狠狠地砸在了王广海的脑袋上。
王广海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黑,整个人便从自行车上横飞了出去,重重摔在冰冷的泥地上。额角一阵剧痛,温热的鲜血瞬间淌了下来,模糊了他的视线。
正在拍照的年轻人停下了动作,皱了皱眉,向旁边的一名鬼子士兵用日语问道:“怎么回事?”
那士兵连忙躬身,恭敬地回答:“伊藤中尉,这是帝国的公职人员。高桥少尉他……只是欺负支那人习惯了。”
被称为“伊藤”的年轻人眉头皱得更紧。他放下相机,缓步走到那名叫高桥的少尉面前,语气平静地说道:“高桥君,我们在这里的行动还需要翻译的辅助。这个人,请交给我来使唤吧。”
高桥少尉显然对这位伊藤先生十分忌惮,脸上狰狞的笑容瞬间收敛,换上了一副谦恭至极的神情,猛地一顿首:“哈伊!”
他悻悻地收回步枪,却还是不忘走到王广海跟前,用枪托顶了顶他的胸口,恶狠狠地威胁道:“算你运气好!这位是首相家的公子,伊藤秀夫中尉!给老子好好伺候着!”
首相家的公子?伊藤秀夫?
王广海捂着血流不止的额头,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也顾不上疼痛,手忙脚乱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伊藤秀夫看着王广海满脸是血的狼狈模样,似乎有些于心不忍,从军装口袋里掏出一块洁白的手帕,递了过去。
“擦擦吧。”
王广海受宠若惊,双手颤抖地接过手帕,用带着感激的腔调,熟练地用日语道谢:“阿里嘎多,伊藤先生!”
伊藤秀夫点了点头,算是接受了他的感谢。随即,他指了指那群被吓得噤若寒蝉的百姓,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吩咐道:“你去跟他们交流一下,让他们中的几个人带我去他们家里。我想拍一些照片,如果能有美食,那就更好了。我要拍一些能体现大东亚共荣圈人民亲善的照片。”
亲善?
王广海看着鬼子黑洞洞的枪口和百姓们那一张张惊恐万状的脸,心里一阵发苦。
册那!
但脸上还是只能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连连点头哈腰地应承下来。
他小跑到那群百姓跟前,清了清嗓子,刚想开口,便迎来了毫不留情的唾骂。
“狗汉奸!二鬼子!你不得好死!”
“滚!”
百姓们的声音虽然因恐惧而压得很低,但每一个字都狠狠扎在王广海的心上。
背后,高桥少尉已经不耐烦地拉动了枪栓,发出了清脆的金属撞击声。
王广海吓得魂飞魄散,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
小赤佬,好在老子认祖归宗了,要不然就得被你们欺压死。
他也顾不上什么脸面了,对着百姓们压低声音,用近乎哀求又带着威胁的口吻嘶吼道:“各位乡亲,算我求求你们了!你们是想现在就死,就继续骂?想活命,就老老实实回去煮菜,配合太君们拍几张照片!”
求生的本能,终究还是压倒了尊严和骨气。看着鬼子兵们那明晃晃的刺刀,百姓们的反抗最终化为了无声的啜泣和隐忍的顺从。
见百姓们不再反抗,王广海长舒了一口气,感觉自己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连忙回头向伊藤秀夫和高桥少尉露出了一个劫后余生的谄媚笑脸。
就这样,王广海在前头引路,伊藤秀夫、高桥少尉和另外两名鬼子兵押着几个被挑出来的百姓,向村子深处走去。
路口处,只剩下了两名鬼子兵,百无聊赖地端着枪,警惕地望着四周的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