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另一个执棋人(1 / 1)

摄政王府邸,坐落于皇城之东,不同于其他府邸的朱门金瓦,此地通体呈现出一种令人心悸的玄黑,像是自大地深处生长出的巨兽骨架,沉默地匍匐在天子脚下,散发着无声的威压与血腥气。

府门前的石阶不知由何种岩石铺就,色泽暗沉,仿佛浸透了干涸的血。两尊巨大的异兽石雕蹲踞两侧,面目狰狞,眸光空洞,却似有凶煞之气缭绕,让整条长街的空气都变得凝滞而冰冷。

一辆朴素的青帷小车在百丈之外停下,再无法前行。前方的空间仿佛被无形的气墙隔断,连风都绕道而行。

沈清微自车帘后走出,一身素白衣裙,未施粉黛,在这座巨大而肃杀的府邸前,她如同一片飘零的雪花,渺小,却又带着一种极致的清冷。

前世,她只在传说中听闻过这座王府的恐怖。传言这里是人间炼狱,是萧烬的私人王国,踏入者,十死无生。今日一见,方知传言非虚。府邸上空笼罩着一股若有若无的煞气,那是常年杀伐所积淀下来的实质性气息,寻常人在此地站得久了,心神都会被夺。

一名身着黑甲的护卫如鬼魅般出现,悄无声息,他的眼神没有丝毫活人的波动,像是一具被操控的傀儡。

“王爷有请。”声音干涩,如同金石摩擦。

沈清微神色平静,点了点头。那双经历过血海深仇的眼眸里,没有寻常女子的惊恐,只有一片沉寂的深海。这座王府的煞气虽重,却如何比得上她亲眼所见满门被屠的惨烈。

随着那护卫踏入府门,一股更加浓郁的森冷气息扑面而来,仿佛一步踏入了九幽黄泉。府内并非雕梁画栋,极尽奢华,反而处处透着一股苍凉与古朴。古老的树木虬结如龙,巨大的山石随意摆放,却暗合某种玄奥的阵势,每一步都仿佛走在刀刃之上。

这里的护卫,个个气息沉凝,血气内敛,站立时如渊渟岳峙,行走间如猛虎下山,远非寻常的王府侍卫可比。这是一支真正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军队。

穿过数道回廊,眼前豁然开朗。一片巨大的湖泊出现在眼前,湖水漆黑如墨,没有一丝波澜,宛若一块巨大的黑色宝玉,镶嵌在这座杀伐之府中。湖心,有一座孤零零的八角凉亭,由一架乌木长桥连接。

一道身影,静静地端坐在凉亭之中。

那人身着玄色王袍,墨发如瀑,即便是坐在轮椅上,脊背依旧挺得笔直,如一杆欲要刺破苍穹的铁枪。他周身的气息与这片天地都格格不入,带着一种毁灭一切的霸道与孤绝。

沈清微的脚步很轻,踏上乌木长桥,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她的目光落在那道身影上,心中并无波澜。这就是萧烬,前世那个让整个大业王朝都为之颤抖的疯批摄政王,一个以一己之力搅动天下风云的男人。

凉亭中,萧烬面前摆着一盘棋局。他一手执黑,一手执白,正在自己与自己对弈。听到脚步声,他并未抬头,只是将一枚白子轻轻落下。

“啪。”

清脆的落子声,在这死寂的湖心亭中,显得格外突兀,像是一柄重锤,敲击在人的心口。

“沈家大小姐,可知这盘棋,本王为何要自己与自己下?”萧烬的声音传来,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种金属的质感,不含任何情绪。

沈清微走到棋盘对面,那里早已备好了一个蒲团。她没有立刻坐下,而是看着棋盘上那片已经陷入死局的白子,平静地开口:“因为这世上,少有能与王爷对弈之人。与其让庸手扰了棋局,不如独自掌控全局,胜负皆在掌中。”

萧烬终于缓缓抬起了头。

那是一张怎样惊心动魄的脸。俊美得近乎妖异,五官轮廓分明,如同神匠最完美的雕塑。但那双眼睛,却是一切美好的终结。深邃,幽暗,宛若两个吞噬一切光明的黑洞,看上一眼,连灵魂都要被吸进去。

他的目光落在沈清微的脸上,带着一种审视与剖析的意味,仿佛要将她从皮肉到骨骼,再到灵魂深处,都看得一清二楚。

“坐。”萧烬吐出一个字。

沈清微从容落座,目光平静地回视着他,没有丝毫躲闪。

“北境雪原的蛮族近来频频异动,沈将军的防线,还能撑几年?”萧烬的问题毫无预兆地抛出,尖锐如刀,直指沈家命脉。

满京城的人都在议论她的八字与婚事,唯有他,开口便是军国大事,边疆战局。

沈清微的唇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那笑意不达眼底,反而透着一丝冰冷的嘲讽。“王爷错了。防线,从来不在北境的雪原,而在朝堂之上。蛮族缺粮,我大业不缺。他们缺的只是一个能让其长驱直入的理由,而朝中有些人,正在为他们制造这个理由。”

她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如同一颗颗冰珠砸在玉盘之上。

萧烬眼中的幽暗似乎更深了一些,他拿起一枚黑子,在指尖缓缓摩挲着,继续问道:“户部亏空,国库渐虚,若战事起,何以为继?”

这已非一个闺阁女子所能触及的领域。

“开源,而非节流。”沈清微的回答快得没有一丝犹豫,仿佛这些念头早已在她脑中盘桓了千百遍。“盐铁之利,被世家大族把持。漕运之税,被沿途官吏侵吞。将这两者收归国有,足以让国库充盈,再养二十万大军亦绰绰有余。”

她的回答,让凉亭中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这些话,任何一句传出去,都足以在朝堂上掀起惊涛骇浪,让她死无葬身之地。

萧烬凝视着她,许久没有说话。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第一次闪过一丝真正的诧异。他本以为,那日金殿拒婚,只是一个无知少女的冲动之举,或是背后有高人指点。

今日一见,他才发现,自己错了。

这个女子的身体里,仿佛住着一个历经沧桑的古老灵魂。她的眼界、她的胆识、她的认知,远远超出了她这个年纪,甚至超越了朝堂上绝大多数的衮衮诸公。

棋盘上,他手中的黑子迟迟没有落下。

- “太子萧承,在你眼中,是何等人?”萧烬终于问出了与那场风波相关的问题。

沈清微闻言,竟是轻轻地笑了一下。那笑容很淡,却如寒冬里绽放的雪莲,带着一种决绝的美。

“王爷的棋盘上,可会放一枚早已被虫蛀空、随时可能碎裂的棋子?”

她没有直接回答,却给出了最轻蔑、也最精准的答案。

萧烬的嘴角,似乎牵动了一下,那是一个极其细微的动作,若不仔细看,根本无从察觉。

“最后一个问题。”他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冰冷,“金殿之上,为何拒婚?”

空气在这一刻彻底静止。

湖面的风停了,亭外的光线似乎也暗淡了下来。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两人对峙的目光。

沈清微直视着萧烬那双仿佛能洞穿人心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而决绝地说道:

“因为他,不配。”

这三个字,没有激烈的情绪,没有丝毫的波澜,却重若万钧。这不是一句简单的评价,而是一种来自更高层面的审判。

他,萧承,未来的太子,天命所归的储君,在她的口中,只剩下“不配”二字。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

萧烬眼中的诧异,终于化为了一丝真正的欣赏,如同一颗星辰,在他那片死寂的宇宙中骤然亮起,虽然短暂,却足够耀眼。

他收回目光,将手中那枚摩挲了许久的黑子,落在了棋盘的天元之位。

“啪!”

整盘棋的局势,因这一子而瞬间逆转。原本死气沉沉的白子,仿佛被注入了一股新的生机,与黑子形成了分庭抗礼,隐有吞天之势。

他不再看棋盘,也不再看沈清微,而是从轮椅一侧拿起一本泛黄的古籍,推到了棋盘的另一端。

书页陈旧,没有书名,封皮上只有一些模糊不清的古老符文。

“传闻沈大小姐命格奇特,想来身子也与常人不同。”萧烬的声音淡漠,却意有所指,“此书或可用于调理。毕竟,一个好的执棋人,首先需要一副能撑到终局的身体。”

沈清微伸出素白的手,将那本古籍收入袖中,而后缓缓起身。

“多谢王爷。”

她微微颔首,算是行礼,而后转身离去,没有一丝留恋。

乌木长桥上,那道白色的身影渐行渐远,孤傲而决绝,仿佛随时会踏碎虚空,羽化而去。

直到沈清微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回廊的尽头,一道黑影才如轻烟般出现在萧烬的身后,单膝跪地。

“主上,此女……”暗卫的声音里充满了不解与困惑,“她太过狂妄,所言皆是大逆不道之语,为何您……”

萧烬没有回答,他的目光依旧落在棋盘上,看着那黑白交错、杀机四伏的格局。

许久,他才落下最后一颗黑子,将那片苟延残喘的白子彻底绞杀。

他抬起手,轻轻拂过棋盘,声音淡漠得不带一丝烟火气,却又带着一种寻到同类的、隐秘的兴奋。

“她不是棋子。”

“是另一个执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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