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卿害的这病,唐兄可看出来了?”
唐通回过神来,看看轻置掌中,如玉似雪的皓腕,又抬眼望向酒桌对面,举杯共饮的仙子。一时不由皱眉。
磨了半天嘴皮子,那位云外丹阁主人,丹道宗师洛丹卿终于转出帘帷,现身一见,露出真容。这得了元婴的真仙,既能以法相变化,又能以丹药养颜,当然个个是一副好相貌。
瓜子脸,远山眉,凤眼粉黛,瞳如墨玉,鼻梁高挺,樱唇红润,肌肤胜雪,如瀑青丝以镂金花簪,翡翠步摇半挽云鬓,颊边一颗小痣如朱砂点缀,增添几分妩媚。
一身月白广袖仙袍,袖口与襟边绣有银丝编织,如紫芝灵兰般纹理,开襟中可见一条杏色丝裙,玉带束腰,垂下细链铃饰,青囊丹匣,药香款款。
光看这清雅端方,雍容气质,如空谷幽兰,可远观不可亵玩的典雅端庄模样,着实让人猜不透这是传闻中声名狼借的逍遥魔女。不过这脉象就似乎
“怎么了?讳疾忌医可不行,唐兄但说无妨。”
洛丹卿垂眸微笑,半侧清颜,气质非凡,仿佛世间万千烦恼,皆可化作一炉清香。
好在唐通也是身经百战了,眉头一展,恍然大悟似的道,
“哦”我明白了,丹师这是暗用内劲,拨乱了脉象,想考教在下的本事是不是?”
洛丹卿笑而不语。
于是唐通摸着手,把着脉,又细查了一下,蹙眉掐算道,
“此脉浮取则弦细而数,紧绷如琴弦,细如丝线,跳动急促。此阴血亏虚,经脉失养,肝气失于条达,体内虚火躁动之象。
中取则干而无力,脉管外坚内空,如同按在葱管之上。此精血过度耗损,真阴大亏的典型征候。沉取则沉弱欲绝,重按至骨,方能感到尺脉微弱,几乎难以察觉。肾主藏精,司生殖,尺脉如此,表明先天之本已动摇,元气大伤。
真人演化的这部脉象,是玉漏残殇,真阴亏竭,龙雷之火上浮,任督二脉受损。看似面色娇艳,实虚火所致,内里已如朽木。
窃以为此疾症在双修过度,元阴屡泄,根基暗损。又不加调养,过服虎狼之药,强行催谷元气,以致外强中干,油尽灯枯之兆初现。
若不及时调治,恐有修为跌落之险,容颜早衰之虞,道基崩毁之害”
“哦?那不知何药可医啊?”
唐通说得这么直白,讲得如此严重,大约寻常女子早已跳起来大骂污人清白了。
不过这位洛丹师竟似半分也不焦虑,反而颇为满意的颔首微笑,凑上来敬酒。
唐通自然也满饮此杯,一时借着酒意,生出三分书生气来指点道,
“不难不难,可用归元养荣汤调养。
君药用九窍蕴神玉三钱,镇固浮越之元神,收纳外泄之元阴。臣药两味,石钟乳一滴,生津润燥,滋填五脏之阴,月兰瓣二钱,清解血中伏火,安抚神心。
佐药四味,取青龙续断根一钱五分,和合果一枚,白藕节七节,沉香子一钱。使药伴饮晨花蜜露,调和诸药,升清降浊。
此方每三日子时服用一剂,以文火慢煎三个时辰,待药汁浓缩如蜜,色呈琥珀。子时阴气渐消,阳气初生,服药后需静坐调息,意守丹田,引导药力温养奇经八脉。
除药石外,还可伴行太阴吐纳诀,于月明时面向西方而坐。观想太阴月华如清凉甘露,自百会穴灌入,洗涤周身,尤其温养丹田胞宫,后将体内浊气虚火,自涌泉穴徐徐排出。借太阴之力,滋养本源真阴,平复心火,镇寂虚阳。
期间务必禁绝房事,澄心静虑,清淡饮食,远避风月场所与虎狼之药。如此徐徐图之,重建阴阳,待得精血充盈,经脉复健,方建全功。”
“好好好!”
洛丹卿击掌赞叹,抚案而起,
“唐兄不愧是玄门高徒,剑阁弟子,精于医卜,通于丹石。你这样的玲胧心窍,做什么不能成功,将来何愁不成大器,丹卿再敬一杯。”
唐通苦笑着与她对饮,
“丹师谬赞了,不才玄门弃子,当年渡劫失败,已损了道基,残了经脉,绝了道途。如今风水不顺,又得罪了人,只能夹着尾巴逃回老家结婚了,哪儿还敢充什么大器。”
洛丹卿笑道,
“唐兄这就过谦了,你有这样的才能,入山可修炼玄真,出世当纵横庙堂,天下之大,何处不得容身,区区道基残破便又如何,治好了不就是了。”
唐通苦笑,
“丹师不用安慰我了,在下也略通一二黄老,知道要治疔我这内伤,只有天下少数之神功秘法续脉,太古洪荒罕见之天材地宝滋养,可遇不可求的仙丹妙药改命。最最便宜的办法,也得用道基大还丹脱胎换骨,易筋洗髓。
这样的仙缘又如何轻易落入我手,我又如何留得住如此重宝,只怕反要遭杀身之害。我若是孤家寡人倒也罢了,倾尽所有也要一搏的。只是乾州还有一族老小,不能不为家族计,以免牵连脱离了他们。思来想去也没有个稳妥的方子,只能放弃了”
洛丹卿默默颔首,
“想不到唐兄心思如此细腻,如此顾家念旧,还真是个好男人。不过,有时太为别人考虑也不好。实不相瞒,其实唐兄之名我也久有耳闻,听说你本是就剑宗的接应童子,以往玄门弟子若往云台峰做客,或在九阴山下暂住,都是你代山门接待。
偶尔有什么采买礼物,用度打典,都是你一手置办。一应事物,关照俱全,三教九流都能应付,而且心细如发,过目不忘,见过一次的同道就知道人情详细,不用嘱咐第二次的,玄门上下都有闻名。所以后来青棠宗一个两个都来占你的便宜,和你书信交谊,请你采买特产,同你打探消息,趁机打听那些玄门天骄,名门道子的喜欢癖好,好伺机而动,是也不是。”
唐通苦笑,
“不愧丹道宗师,算术之道也颇精通,什么也瞒不过您。
不过也不算是占便宜吧,毕竟这些也是宗门任务,我没有斩妖除魔的手段,打点些杂事也是应该的。何况诸位师姐也教了我不少道理,指点我不少迷津。受益匪浅呢。”
然而洛丹卿摇摇头,继续道,
“可这些人明明与你结侣结缘,一旦听说你渡劫失败,失了道基,伤成残疾,竟全不念旧情,直接斩情断缘,一日之间竞了断十数道侣,王屋上下,也将此事引为笑谈呢。”
唐通无语,毕竟他都沦为笑柄了还能说什么,只能喝一杯苦酒呗。
不过也好在他之前做山门童子,自不止结交青棠弟子,王屋山上下还有不少朋友帮忙,这才能把生意做到现在,这次也只是出的事太大,不想给朋友添麻烦才自己扛罢了。
洛丹卿抚住他的手,
“唐兄不用在意,是那些庸脂俗粉有眼无珠,识人不明。
我知你道心坚忍,胸怀鸿鹄之志,绝不是这些屑小可以动摇的。
今日有缘相会,一见如故,丹卿心有结交之意,却不知你的意愿。”
唐通顿时警觉,借着醉意遮掩,装作受宠若惊,捏住她的手指,
“这仙子莫不是要和我结侣?”
洛丹卿莞尔一笑,一时若花闭月,百媚生,
“唐兄误会了,我对你并无爱慕之情。”
“呃,没有啊,还好咳咳,我是说好可惜啊,真是失礼了”
唐通也是苦笑,只暗道蛋啊,你在暗处可看到了啊,这可不关他事,是人家仙子看不上嗯?等等?若不结道侣你结个什么交?真的只是交一交??
然后只见洛丹卿放下酒杯,把发丝拢到耳旁,正色道,
“丹卿一介散修,比不得玄门大派的道统,侥幸得家传医书入道,揣摩得一些丹鼎心法。
如今熬炼到元婴境界,也颇有一些家资,有意收唐兄为徒,以毕生所研之丹鼎密篆相授。
不知唐兄意下如何。”
“啊?啊这”
唐通一呆,还不等他答话,洛丹卿握住他双手,缓缓凑到面前,醉眼惺忪,樱唇轻吐,气喘如兰,“你若肯留下,只管来我天外丹阁,我护着你。
你若想走,这地方我也不待了,我跟你回乾州。”
虽然早被铁蛋反复提醒,眼前这个是逍遥魔女,邪魔外道,杀人如麻,红颜祸水,红粉骷髅,万万不要动情,必杀之而后快。
可当她近在眼前,暖香在手,情真意切地说,我知道她们姑负你,他们笑话你,大家都看不起你,但是我知道你的才华,我懂你。
所以我不想随便睡睡你,我是真的欣赏你,我要收你为徒,和你长相厮守,跟着你一起走。这一套连招真是连唐通都有点打懵了,一时心跳都快了三分。不自觉得魂不守舍,忽然只觉浑身一软,不由自主应道,
“久闻天外丹阁大名,能得丹师青眼法传,是我三生有幸,请受小子一拜”
结果一拜拜到一半却不下去了,只因唐通跪在地上一低头,却见人家一双玉足不知何时已杵在眼前,近在咫尺,再拜怕不是脸都要粘贴去了。
原来洛丹卿上半身虽然坐得还算端庄,衣衫也还整齐,其实台面下竞已把一对绣花丝履踢在一旁,只裸出一对莲足,白藕似的小腿搭在一道摇摆,玉钩似的足弓一起一伏,肆意舒展。
那脚踝上还一只金环,盈盈泛光,越发显得那对雪足莹白胜霜,光洁无垢,五趾如钩,趾甲荧亮。一时唐通也不由看得口干舌燥,双目发直,神思大动,不由得暗生怜惜,只道如此绝色徜若就这么被一剑杀之,委实也太过可惜情…
忽然怀中九阴山铁符猛烫一下,仿佛被烫铁烙在腰间!把几乎都要扑上前去的唐通猛然惊醒,直跳将起来!一瞬也反应过来,刚才一时道心失守,险中了这魔女元神魅惑的伎俩!浑身一个激灵,直出了一身冷汗!
“失,失礼了!一,一时不胜酒力,险些冒味了丹师”
那洛丹卿也是身经百战了,方才任由唐通把双足看了个仔细,只等他就在裙下拜倒,见他忽然竞回过神来,虽然有些意外,不过反倒惊喜更胜,满意一笑,款款起身,
“唐兄快快请起,何须行此大礼。丹卿一介散修,无门无派,不过是机缘巧合踏入此道,艰苦打拼才自学成才,道友愿意承我丹道,已是天大福缘,问道之心更坚实如此,丹卿更是钦佩万分,一腔所学,自当倾囊相授,请随我来。”
“好,好”
她这么莞尔一笑,一时唐通又是头昏脑胀,连腰间灼烫都浑然不觉了,只茫然盯着眼前一对玉足,不由自主的跟着洛丹卿来到地下密室,回过神来时,两人已一道走到那处地下丹炉旁。
而洛丹卿散去元神之法,拈诀成印,朝着丹炉一指,淡声唱道,
“聚灵成丹,去秽留真。”
随着一缕缕丹息随炉烟而起,炉中丹光乍亮,宛若星辰坠入凡尘,忽然点起一点真炎,火光映在洛丹卿眉间,一如落日馀晖。
“唐兄,要拜,拜拜这丹炉就可以了。”
“拜丹炉?”
唐通回过神来,一阵莫名,暗道逍遥魔宗果然玄门异端,你不拜玄女拜个什么丹炉?
不过散修本就是些野路子得道,有些古怪习惯也正常。何况只交流丹法,又不是转修别家的内功,于玄门之中也不算禁忌,拜就拜喽。
当下唐通对着丹炉拜过三拜,洛丹卿看在眼中,忽然神情一变,一去方才嫣然娇媚之态,反而多了几分得道高人,出世离尘之感,缓缓点头。
“好,结下这般法缘,我的丹,可以传给你了。把衣服脱了。”
“啊?等等等,不是说好了不交吗?学的什么丹还要脱衣服啊??”
唐通大惊,也不知道铁蛋啥情况,还不来一剑枭首,难道真要他一个人单挑,战到一时三刻才出剑吗!洛丹卿刚要开口解释,忽然柳眉一蹙,掐指一算,甩手打出一道法诀激活结界。
“轰隆!”
一时地动山摇,分明是什么法诀直轰头顶,砸在法阵之上,险些把俩人埋了。
随即一道震天动地的怒叱从头顶传来,
“逍遥贱婢!你的事发了!还不出来领死!”
“哼,平时占尽我的便宜!一传法就打上来灭门!欺人太甚!”
洛丹卿也不解释了,也不管唐通要不要交不交的,忽然出手,一把撕了他外衣,双指连戳,直在他周身经脉死穴,打出几十个血窟窿,然后樱口连吐,将几十枚道液浸润的丹药植入他体内。
唐通自然全无反抗之力,只被她提在手里一阵操弄,喂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液体几乎灌成个药人,最后被一把丢进书阁密室。
“看你造化了…”
洛丹卿叹了口气,一拂袖封闭密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