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密室的空气冰冷而干燥,带着金属和臭氧的特殊气味,每一次呼吸都仿佛能感受到空气中弥漫的、来自那庞大机械装置的微弱能量悸动。巨大的“烛龙之眼”原型机如同沉睡的史前巨兽,沉默地匍匐在空间中央,其核心那块幽蓝晶体缓慢脉动,散发出令人心悸又着迷的辉光。
五个人站在它的面前,渺小得如同误入神域的蝼蚁,被一种混合着敬畏、震撼与难以抑制的好奇的情绪所笼罩。长时间的寂静被楚铭扬粗重的呼吸声打破。
“难以置信简直难以置信”他喃喃自语,像是梦游般绕着庞大的基座移动,手指虚悬在空中,仿佛想要触摸那些冰冷的金属构件和闪烁微光的接口,却又不敢真的碰触。他那只屏幕碎裂的探测器发出断断续续的、无意义的嘀嗒声,显然无法处理眼前这超乎想象的造物所散发的复杂场域。“能量回路完全是另一种范式!看这些导管的走向,它们不是在传输电流,而是在引导引导某种时空曲率?!还有这核心晶体的固定方式这根本不是机械固定,这是能量场束缚?”
他的专业术语和狂热低语在空旷的地下空间里回荡,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却又无比真实地反映了他内心的滔天巨浪。对于一个将技术视为信仰的人来说,眼前的一切近乎神迹。
雷厉的震惊则更为内敛和务实。他强压下心头的悸动,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快速而系统地评估着这个空间:巨大的承重结构、隐蔽的通风系统、那些看起来就异常坚固的能量导管外壳、以及几个可能是紧急出口或安全隔离闸门的位置。他的手始终没有远离腰后的装备袋,职业本能让他无法完全沉浸于惊叹,而是迅速思考着一旦这台机器失控,该如何最快地撤离或采取应急措施。“所有控制台都没有明显的紧急停止按钮或者说,我看不懂它们的标识。”他沉声道,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林南星已经从最初的极致震撼中稍微回过神,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窒息的兴奋。她拿出手机,下意识地想拍摄,却发现镜头里的一切都显得模糊不清,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干扰笼罩着。吴4墈书 无错内容“这东西自带防偷拍功能吗?”她小声嘀咕,但很快就把手机收了起来。在这种等级的奇迹面前,任何记录都显得苍白无力。她更关心的是:“这东西真的能看透时间?那能不能看到明天的彩票号码?”她的问题天真又直接,打破了过于沉重的气氛,却也道出了人类面对这种力量时最原始的欲望。
苏黎静静地站在稍远的地方,闭着眼睛,伸开双手,掌心微微朝向那巨大的核心晶体。她的感受最为奇特。那晶体散发出的光芒和能量场,并非物理意义上的辐射,而更像是一种纯净的“信息流”。它温和地冲刷着她的感知,不仅没有之前那些异常能量的攻击性和混乱感,反而像是在缓慢地打开她内心的某种枷锁,让她的灵觉变得更加敏锐和清晰。她能“听”到机械内部精密运转的低沉谐波,“感觉”到能量在导管中流淌的路径,甚至能隐约捕捉到那核心晶体内部蕴含的、浩瀚如星海般的古老记忆碎片。“它很安静,”她轻声说,仿佛怕惊扰了沉睡的巨兽,“但在沉睡之下,是无比深邃的时间之海。”
司天辰没有像楚铭扬那样痴迷于技术细节,也没有像雷厉那样专注于安全评估。他的目光紧紧锁定在控制台上那本厚重的“启动日志”上。他小心翼翼地翻动着书页,柳牧洲工整而密集的字迹如同密码,记录着疯狂而危险的探索历程。每一次能量过载的警告,每一次观测到奇异碎片后的兴奋与困惑,每一次对理论模型的修正都让他心跳加速。他找到了关于最低功率启动程序的描述,以及一连串复杂的安全校验步骤和能量引导参数。
“楚先生,”司天辰抬起头,声音因为激动和紧张而有些沙哑,“日志里提到了最低功率的‘观测’模式。理论上似乎可以安全启动。”
这句话像是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激起了千层浪。
“真的吗?可以启动?”楚铭扬几乎是一步窜到了控制台前,眼睛死死盯着司天辰手指所指的那几段描述和公式,“‘能量阈值引导’、‘时空涟漪聚焦’、‘逆向熵流校准’天呐,这些理论他居然真的实现了初步应用!虽然只是最低功率但理论上确实可行!”他的手指在控制台冰冷的金属表面上无意识地滑动,极度渴望触碰那些开关和旋钮,却又深知其中蕴含的危险。
“等等!”雷厉立刻出声阻止,语气严肃,“我们完全不了解这台机器。昨晚的教训还不够吗?任何轻举妄动都可能再次引发不可预知的后果。”他的目光扫过那些看起来就异常复杂的控制器,“我们需要更多学习,更多准备。”
“但日志里详细记录了步骤和安全范围!”楚铭扬争辩道,技术人员的探索欲望压倒了对风险的恐惧,“只是最低功率的观测!就像就像打开一台示波器看看信号波形!不会有什么危险的!这是我们理解它最快的方式!”“我同意雷先生的看法,需要谨慎。”苏黎开口道,她微微蹙眉,“虽然它现在很平静,但我能感觉到,哪怕是最微小的扰动,也可能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我们无法想象的涟漪。”
林南星则显得跃跃欲试:“可是如果能看看的话哪怕就看一眼呢?说不定就能知道柳牧洲到底怎么死的或者下面埋没埋宝藏?”她的好奇心显然战胜了谨慎。
所有人的目光最终都投向了司天辰。他是法律上的继承人,也是柳牧洲指定的领导者,这个决定必须由他来做。
司天辰的目光再次扫过日志上柳牧洲的字迹,那些严谨的参数背后,是近乎偏执的求知欲。他又看向那沉睡的巨兽,看向那深邃的核心晶体。风险是真实存在的,但诱惑更大。这不仅是为了满足好奇心,更是为了真正接手这份“遗产”所必须迈出的第一步。他需要知道他们面对的是什么。
深吸一口气,司天辰做出了决定:“我们尝试一次。严格按照日志记载的最低功率观测程序。楚先生,你来操作,我来看日志指挥。雷先生,请你密切监控环境变化,如有任何异常,立刻警告。苏小姐,请感知能量流和情绪场的任何细微波动。林小姐,你注意记录我们看到的任何影像。”
分工明确,每个人都有了角色。雷厉虽然眉头紧锁,但还是点了点头,退后几步,占据了一个可以纵观全局的位置,手电光保持低照,警惕地扫视四周。苏黎集中起全部精神,将感知放大到极致。林南星睁大了眼睛,屏息凝神。
楚铭扬深吸一口气,像是即将进行一场神圣的仪式。他根据司天辰的指令,找到了控制台上几个特定的、标识着奇异符号的旋钮和按钮。他的手指因为兴奋而微微颤抖,但操作却异常精准。
“能量引导阀,开启百分之零点一”
“次级缓冲回路,并联接入”
“核心聚焦透镜,定位到第一序列”
“逆向熵流发生器,预热”
随着他一项项操作,庞大的机器内部开始传来极其低沉的、几乎无法听见的嗡鸣声。一些原本暗着的仪表盘开始亮起微弱的背光,指针轻微摆动。无数细小的指示灯如同星辰般次第闪烁。核心的那块幽蓝晶体,脉动的频率似乎加快了一丝,光芒也稍微明亮了一点。
地下空间的氛围变得更加凝重,空气中仿佛充满了无形的电荷。
“最后一步,”司天辰看着日志,声音紧绷,“激活主投射阵列,能量输出设定为日志标注的‘阈值一’。”
楚铭扬的手指悬在那个最大的、有着红色保护盖的按钮上方。他看了一眼司天辰,又看了看其他同伴,然后深吸一口气,猛地掀开保护盖,用力按下了那个按钮!
嗡——!!!
一声低沉却充满力量的轰鸣声猛地从机械深处传来!整个装置似乎轻微震动了一下!核心晶体的光芒骤然增强,从幽蓝色变成了炽烈的亮蓝色,内部流转的光影速度快得令人眼花缭乱!
紧接着,在装置前方那片空旷的、未经修饰的混凝土墙壁上,毫无预兆地,亮起了大片扭曲跳跃的光斑!
影像出现了!
但并非清晰的画面,而是破碎的、闪烁的、如同信号不良的老旧电视屏幕般的碎片!
第一幕: 一个穿着白色实验服、头发凌乱的背影,像是柳牧洲。正站在一个控制台前,似乎就是这个控制台!激动地挥舞着手臂,对着某个看不见的人,或者是记录设备,快速说着什么,但只有零星的字眼断断续续地传出:“成功了!第一次稳定逆流序列看到了一角” 然后影像猛地扭曲,消失。
第二幕: 瞬间切换成一片冰冷的宇宙深空,一颗拖着长长尾焰的燃烧巨物,像是一颗巨大的、有着复杂结构的眼睛!正无声地划破黑暗,它所过之处,空间似乎都在微微扭曲!这幅景象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压迫感和古老气息,但仅仅持续了一刹那,就像是被强行掐断的信号,骤然消失。
第三幕: 又变成了一处喧嚣的古战场,身披残破青铜甲胄的士兵正在泥泞中厮杀,天空阴沉,雷光闪烁间,似乎有一个模糊的身影悬浮于战场之上,冷漠地注视着下方影像再次剧烈抖动,变得雪花一片。
第四幕: 最后定格的,是一个极其短暂却清晰的画面:正是这间地下室,柳牧洲满脸焦虑和恐惧,正疯狂地在主控制台上操作着什么,同时对着入口的方向声嘶力竭地大喊,口型似乎是:“快走!别回来!”
然后——
啪!
所有的影像瞬间消失!
核心晶体的光芒急剧衰减,恢复成缓慢脉动的幽蓝状态。机械的嗡鸣声迅速低落下去,仪表的指针回落,指示灯纷纷熄灭。
整个地下密室再次陷入了之前的沉寂,仿佛刚才那短暂而绚烂、充满信息爆炸的几十秒从未发生过。
只留下五个目瞪口呆、心脏狂跳、大脑被无数疑问瞬间塞满的人,僵立在原地,久久无法言语。
墙壁上依旧空无一物,只有冰冷的混凝土。
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他们集体产生的幻觉。
但每个人都知道,那不是幻觉。
他们第一次,真正窥见到了“烛龙之眼”所连接的那个光怪陆离、浩瀚无垠、却又危险重重的时空万花筒。
而柳牧洲最后那惊恐的警告,如同冰冷的刻刀,深深地划在了每个人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