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一时安静下来。
夏嬉嬉闷闷地推着夏盈盈所坐的轮车,行至通往二楼的楼梯口。
夏盈盈竟慢慢站了起来,扶着楼梯栏杆往上走。
夏嬉嬉一惊,忙道:“阿姊!我来背你!”
“不用,”夏盈盈推拒道,“我是懒得动弹才坐这劳什子,又不是瘫了废了,自己能走。”
“那也得扶着。”夏嬉嬉随即又拖住夏盈盈的一只胳膊。
她俩一步步,缓缓拾级而上。
夏盈盈的气息有些急促,却尽力维持着平稳的语调:“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我比你年长,总归是要走在你前头,此乃天道伦常,没什么好伤心的。”
她顿了顿,侧过头,忽问道:“玄幽可是已得偿所愿了?”
说着,抬手轻柔地抚了抚夏嬉嬉乱糟糟的头发——先前肿大的脑袋已恢复了正常大小,再无一丝一毫浮肿的痕迹。
“是,”夏嬉嬉默默点了点头,想起玄幽最后决然远去的背影,心里涌起复杂的情绪,“他回到龙族的世界了。
“嗯,也算我兑现承诺了。”夏盈盈释然笑道,由着嬉嬉将她安顿在二楼卧房的床榻上。
夏嬉嬉从阿姊房间出来,仔细梳洗了一番,却没有回自己的卧房,而是一头扑到夏盈盈的床榻上,挨着她躺下,将脸埋进锦被里,无声地抽泣起来。
“天呀!你快下去!”夏盈盈乍然惊起,尽力推搡着嬉嬉,声音带着少有的严厉,“这如何使得!我此刻身弱已极,若虫毒复发出来,沾染到你身上,可怎生是好?快下去!”
“我只是想最后多陪你一会儿”夏嬉嬉委屈地哽咽道。
紫姨太闻声过来,站门口道:“嬉嬉你先下来,我叫人挪张小床放墙边,你睡这屋就是,何必挤在一处?”
不一会儿,两个粗使婆子抬了张小巧的单人木床进来,紧靠内墙放置妥当,又手脚麻利地铺上了干净的床单被褥。
夏嬉嬉这才抽抽噎噎地从大床上下来,躺到那张小床上。
两张床相隔不过半丈距离,她侧身躺着,泪眼朦胧地看着阿姊,只觉眼皮越来越沉,半睁半闭间,没一会儿便合拢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异常深沉,仿佛要将所有缺失的精气神全补回来。
次日凌晨,天色微熹,她悠悠醒转,却懒怠睁眼,只听旁边有人说话。
“阿娘?”是夏盈盈的声音,听起来比昨日似乎精神了些,靠坐在床头问,“您这一胎,身子有没有什么异常的感觉?”
“能有什么异常?又不是头一回生孩子!”紫姨太语带笑意,像是心情不错。
“昨日我仔细观察了金老爷半晌,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他虽看着老了些,气息却沉稳,思路也清楚,毫无寻常人将死之时的衰败暮气。”夏盈盈疑虑道。
“不死还不好?好歹孩子出生后有亲爹,”紫姨太叹了声,“你早上喝了那灵草炖的汤,这会子就有精神说许多话,说不定这身子还有救呢。”
“昨日金老爷见了那些宝贝,对金石美玉瞧都不瞧,偏对那寻常人感知不到灵气的草叶灵株垂涎三尺!他绝非普通凡人!阿娘,我是担心你!”夏盈盈语调转急。
“这世间浩渺,除了人族、龙族、幻族、虫族等等,定然还有其它我们未曾知晓的族群。金老爷坐拥泼天富贵,家财万贯,对金玉不感兴趣,实属正常,或许在他看来,那些不过是冰冷的石块罢了,他素日里本就贪好美食,况且”
紫姨太垂眸,默了片晌,续道:“他待我们母女三人不薄,为人也非奸恶之徒,你就别胡思乱想了,好生将养自己的身子才是正经。”
“阿娘,此事…您就别管了,待我精神好些,自会去查,您分娩那日绝不能出半点差池”
夏盈盈的声音低了下去,缓了缓,又将话题转向夏嬉嬉:“还有就是嬉嬉婚配之事。起先还觉着元宝、宋乾这两个孩子知根知底,看着也算妥当。可你看这回出薮,嬉嬉落得这般瘦骨伶仃、元气大伤,那元宝倒好,珠圆玉润,水灵灵得跟个刚出笼的白面馒头似的,倒是把自己照顾得周全妥帖哎”
“如此说来,这二人确实不妥。”紫姨太也叹道。
“阿娘,你觉得明檠如何?”夏盈盈忽问。
“那如何使得!”紫姨太眼眸一瞪,眉心微蹙,“他已害了我一个女儿,难道还要再害另一个?不成!此事断断不成!”
“阿娘,明檠他并非您想的那般”夏盈盈试图解释。
“我说不成就是不成!”紫姨太不容分说地打断道,语气异常严厉,“此事休要再提!”
“不提便不提罢,”夏盈盈无奈地应了声,嗔笑道,“只是您既要求有情有义,又要能顺利让嬉嬉怀上身孕并诞下子嗣之人,莫不是太贪心了些?”
“身为幻族女子,生育本就是头等大事!情谊倒在其次暂且放放也无妨。”
她似乎被自己的话触动了什么,语气一转,带着某种决断:“待嬉嬉及笄礼成,我要亲自为她物色岛上的适龄才俊!先确保能顺利怀上身孕!”
“那您岂不是要害她早早守寡?”夏盈盈轻笑一声。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紫姨太似不愿再深谈这个话题,语气略显疲惫,脚步声响起,转身离开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