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否先去瞧瞧阿姊?”夏嬉嬉抬眼,目光中带着几分恳求。
“这有何不可?待你用完早饭,咱们便去!”
金元宝言语间似是要去一处妙地游玩,兴致勃勃地招呼黑衣人备车,随即快步到门前等她。
夏嬉嬉忙将碗中剩的群仙羹一仰而尽,胡乱擦了擦嘴,连忙跟上。
不多时,车内已坐满四人,复又穿行于迷宫般的西宅中。
只是此番未上草药坡,而是驶入另一处建筑风格迥异的宅院。
“这是什么地方?不是说好去见我阿姊么?”夏嬉嬉发觉路线不对,神色一暗,愠怒道。
“你阿姊身子已然大好,何必再住那破木屋?自当随你母亲迁入金家大宅,才配得上紫姨太的身份!明白么?”
金元宝解释着,又戏谑道:“以后遇着事,脑袋瓜多转转,别成天急得跟个窜天蹦地猴儿似的!”
“谁谁急?”夏嬉嬉说不过他,撅起嘴瞥他一眼,不言语了。
车子悄然停在一处种了两棵大榆树的院门前。
金元宝蹑手蹑脚地下车,偷偷摸摸像个贼一样,猫着腰走在夏嬉嬉前头。
“你又要捉弄谁?”夏嬉嬉问。
“嘘”金元宝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他刚踏上台阶,院门忽向内开,一婆子挎着个空竹篮,侧身拐出来,迎面撞见金元宝,腆笑道:“元宝少爷,盈姑娘还未起,姨太正备早饭,老身这就去通报。”
“今日这般早便备饭?”金元宝略显意外,扫兴地舒展开手脚,拦下婆子,“等会儿,你出门揣个篮子做甚?”
“姨太遣老身赴市集采买些姑娘家用的小物件。”婆子答。
“哦,既如此,你且忙去,我自个儿进去就成。”金元宝摆手,示意婆子离开。
婆子应了声,沿着墙根走了。
金元宝引夏嬉嬉推门而入,只见正房大厅灯火通明,好几种混杂的香气扑鼻袭来,有茶香、肉香、五谷香,还有无处不在的浓浓草药香。
“元宝?”紫姨太已瞥见他,自小厨房窗口探出头来,“正想着派人去请你!结果你们就来了!快进屋一起用早饭!”
“不必麻烦!我们吃饱来的!你二闺女吵着要见盈盈阿姊,她还没起么?”金元宝高声问。
“起了!”紫姨太笑道,“烟冉刚端药过去,盈盈在西厢房,你们去找她玩吧?”
金元宝闻言,招呼夏嬉嬉:“走,这边。”
夏嬉嬉随他入大厅,绕过后门屏风,左拐穿过游廊,尽头是一扇朱漆雕花木门。
金元宝抬起门环轻叩,门应声而开,一个鹅蛋脸、新月眉、道姑头的娇憨少女立在门沿,稍滞了一瞬,随即反应过来,莞尔笑道:“是嬉嬉吧?与盈盈确有几分相像,快进来!”
她让出过道,将门大开,复行至窗边,卷起竹帘,室内顿时亮堂许多。
夏嬉嬉敛着眸光,随金元宝步入房中。
夏盈盈正倚在床头喝药,见着夏嬉嬉,熟稔地朝她招手:“来,阿姊瞧瞧你的头。”
仿佛她们昨日才见过,只分开了几个时辰而已。
夏嬉嬉闷闷地走到床边,在一旁的矮凳坐下,撅着嘴不说话。
夏盈盈将剩了一点药渣的瓷碗递与烟冉,一手撑住床沿,另一只手探向夏嬉嬉的脑袋,左扒右瞧的。
良久,方道:“无大碍,若是再疼,找烟冉取些安神散,兑水服用,记住了。
夏嬉嬉嘴巴翘得老高,仍是不出声。
夏盈盈忍不住点了点她脑门,嗔道:“你怨阿娘便罢了,为何连我也怨上了?你没见我伤成何地步了?是怎样死里逃生捡回的一条命?”
夏嬉嬉视线右移,斜睨着阿姊,一张苍白瘦削的瓜子脸落入眼帘,上面突兀着一双空洞的大眼睛,两片薄唇泛着淡淡的青紫色
虽然五官没有太大变化,但神采气色与几年前判若两人!
她不由倒吸一口凉气,鼻子一酸,落下泪来,泣问:“阿姊,何人害你至此啊?”
“多大了还哭,我又没说你什么。”夏盈盈取帕子给她擦眼泪。
这时,来了一个婆子在门外传话:“烟冉姑娘,姨太唤你用早饭。”
“好!我这就过去!”烟冉应声,提起装药罐与碗的小篮子出门。
夏嬉嬉像是记起什么,陡然起身,小跑至门边,不甚习惯地唤道:“烟冉姑娘。”
紧接着,无比真诚道:“多谢!多谢你救我阿姊!”
“谢我是次要的,你应当先谢元宝!”烟冉回眸浅笑,弯起的嘴角边现出一对梨涡。
夏嬉嬉以为自己听岔了,愣神的工夫,烟冉已拐了个弯儿,不见身影。
而另一边,被点名的金元宝正歪在靠墙的软榻上,无聊地抓着把瓜子,边嗑边吐皮。
察觉到夏嬉嬉投来的狐疑目光,他不慌不忙地将未嗑完的瓜子放回果盘,抖了抖衣衫上残落的瓜子壳,站起身,一副终于轮到自己登台的架势。
“阿姊,我明明亲眼看着烟冉救了你,为何烟冉要我谢金元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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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嬉嬉居然没问他,转头去问夏盈盈。
金元宝尴尬地清了清嗓子,道:“别说你阿姊,就连你阿娘还有你,都是本少爷救的!念在你我同辈的份上,这磕头谢恩的大礼,就暂且免了吧!”
“阿姊,他所言当真?阿姊,你说话呀?”夏嬉嬉不敢信,来回摇着夏盈盈的手臂。
夏盈盈似有不适,扶额道:“当真,你听他讲”
夏嬉嬉发觉阿姊状态不对,连忙松开手,不再摇她,转而面向金元宝,脸上现出颇为无助的神色,仿佛天快要塌了。
金元宝忍着笑,又道:“我养的灰雀不是一般的鸟,它们可帮我在世间各个角落,寻找同类,也就是‘全金身’的幻。我最先遇到的是你阿娘,在一个薮中,她当时很虚弱,向我求助,说刚生完孩子,想再见见孩子,不能死。那一瞬,我想起自己的娘,便带她回了金家。你阿娘挺有本事,转身就搭上了金家大老爷,成了紫姨太。”
夏嬉嬉恍了会儿神,没听到下文,追问道:“然后呢?你如何救的我阿姊?”
“稍候,喝点水。”
金元宝自斟半盏茶,慢悠悠呷了一口,续道:“灰雀在一处岛屿发现夏盈盈的行踪,她当时中邪毒已深,快不行了。你阿娘赶过去将她接回了金家,四处寻医问药,可无论何医师见了,都避之不及,无人敢治。
紫姨太不肯放弃,也不知从何处打听到金家二老爷擅神方秘术,便到清静台下去跪求。
只是这二老爷醉心修道,压根不问世事!天寒地冻,紫姨太执意跪等!恰逢烟冉采药路过,动了恻隐之心,说自己可以一试,之后便如你所见,她尽心尽力地治好了夏盈盈。”
“烟冉姑娘真好!”夏嬉嬉听完其中曲折,不禁感叹。
她眸光微动,笑问:“我也应当是初为灰雀发现,然后你把我带回了金家,对不对?”
既前两起皆同,第三回自不例外。
夏嬉嬉正欲认下这恩公,金元宝却否认道:“不对!严格来说,不算我救的!灰雀本就四处飞,碰巧遇到你,刚好驻扎在附近的暗卫及时赶到,才把你接回了金家,那天本少爷压根没去现场!”
夏嬉嬉反应过来:“那你方才还让我磕头谢恩!”
“逗你玩呢!”金元宝似笑非笑地瞅着她。
“金元宝!你若再编瞎话诓我,日后即便是真话我也当你在扯谎!”夏嬉嬉气呼呼道。
“我告诉你啊,这里可是金家东宅,隔墙有耳!你私下直呼我大名无妨,但在外人面前,得尊称我一声‘元宝少爷’!”金元宝煞有其事地悄声教她。
夏嬉嬉狐疑地瞅了瞅窗外,眼珠一转,低声偏唤他道:“金元宝!金元宝!”
“你真是白长个大头,怎的连四个字都记不住?”金元宝佯装奚落她。
“我不是大头!你管我记不记得住!”夏嬉嬉没收住,大呼小叫的嚷嚷声冲出了房间。
“你俩出去闹吧,我乏了。”夏盈盈忽开口。
夏嬉嬉一愣,差点忘了房中还躺着个大病初愈的人。
她不满地朝金元宝“哼”了声,快步走到床边,将阿姊身子放平,头搁到软枕上,仔细掖好被子的边边角角,再转身到窗边放下竹帘。
最后,只剩杵在房中的金元宝了。
“出去,阿姊说你很吵。”夏嬉嬉推他道。
“她明明说的是你!”金元宝立马反驳。
“不对!阿姊从不会说我,这屋里没别人,只有你!说的就是你!”夏嬉嬉语气笃定。
“牙尖嘴利,荒唐”
话未说完,金元宝已被夏嬉嬉推出门外。
她反手扣住铜拉环,轻轻将门合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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