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颗脑袋被双手扶着,面孔青灰,双目空洞无神,嘴角歪斜,
嘴唇却在一张一合,发出模糊不清、断断续续的呓语:
“征…兵…”
“方…圆…”
它似乎完全依赖于听觉,那颗被捧着的脑袋时而微微转动,
空洞的眼窝望向风声传来的方向,像是在努力分辨着空气中的信息。
它看不见,只能依靠声音和某种本能的牵引在黑暗中摸索。
就在这时,它那空洞的视线前方,极远处,隐约出现了一点极其微弱的、摇曳的光晕。
那是一盏油灯的光芒。
在如今家家闭户、不敢点灯的方家村,这点光芒如同黑夜中的孤星,格外扎眼。
高大的身影停顿了一下,捧着的脑袋歪了歪,似乎在确认方向。
然后,它调整了姿态,迈着那僵硬而沉重的步伐,一步一顿,
却目标明确地,朝着那点亮光的方向,缓缓行去。
亮光来源于村尾一间破旧的土房。
屋里,一个满脸横肉、浑身酒气的二流子正就着一碟咸菜喝闷酒。
他叫赵老蔫,是村里有名的懒汉泼皮。
“妈的!真他妈晦气!”赵老蔫狠狠灌了一口劣酒,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却烧不灭心里的邪火,
“征兵…征他娘的兵!竟然征到老子头上了!让老子去送死?我呸!”
他越想越气,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震得油灯的火苗剧烈摇晃。
他根本不信什么“亮灯招邪”的鬼话,只觉得是村里人自己吓自己。
他赵老蔫爷才不怕!况且,不点灯,这漫漫长夜怎么熬?这劣酒怎么喝?
正当他骂骂咧咧,准备再倒一碗酒时。
“咔哒…咔哒…”
窗外,传来了一阵清晰而规律的声响。
那声音不大,却异常刺耳,像是有什么硬物在一下下敲击着冻土,正由远及近。
赵老蔫的骂声戛然而止,醉意瞬间醒了一半。他竖起耳朵,心脏没来由地加快了跳动。
“什…什么声音?”唾沫,强作镇定,
“野狗?还是…风刮的?”
但那“咔哒”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仿佛就停在了他的门外!
他猛地扭头,惊恐地望向那扇薄薄的木门。
门外,一片死寂。只有那令人牙酸的“咔哒”声,消失了。
油灯的火苗,不安地跳动了一下。
赵老蔫浑身的酒意此刻彻底化作了冷汗,顺着额角往下淌。
他死死盯着那扇门,眼睛瞪得溜圆,大气不敢出,连吞咽口水都怕发出一点声音。
油灯的火苗不知何时变得异常微弱,昏黄的光线勉强照亮门口一小片地方,将门的影子拉得扭曲变形。
他不敢站直,只能手脚并用,一点点、极其缓慢地向着门边挪去。
每移动一寸,心脏都像是要炸开。
他半蹲在门边,身子往前探着凑向门板,目光刚落进门缝,浑身瞬间僵住。
一张脸,毫无征兆地贴在了门板上那个破旧的缝隙处!
那不是一张完整的脸,而是…一只眼睛!
正朝着屋内张望!
赵老蔫的呼吸瞬间停滞,血液仿佛都冻住了。
他看得清清楚楚,那眼睛后面…似乎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
“鬼…鬼啊!!!”
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门外是陈大娘惶急的声音。
“哎呦!不好了!又…又死了一个!”
方圆开门,眉头瞬间锁紧。
“是村东头的赵老蔫!那个老光棍!在哪灌了黄汤,
醉醺醺地回家…许是醉得厉害,忘了忌讳,点了灯…今早被人发现…人就没啦!
死状…跟李老五家差不多!”陈大娘拍着大腿,浑身发抖。
消息像瘟疫般炸开,村里彻底风声鹤唳!
如果说李老五家的事还可能有些别的缘由,那赵老蔫这个醉汉点灯惨死,几乎坐实了“亮灯招邪”的恐怖传言!
“真是点灯惹的祸?”
“山神老爷…这…这也太…”
“晚上可千万不能有亮光啊!”
而更令人毛骨悚然的细节也随之传开,有住在赵老蔫家不远处的村民,
战战兢兢地透露,昨夜迷迷糊糊中,好像透过窗户缝,
看到一个异常高大、差不多有八尺的黑影,在赵老蔫家附近晃了一下!
八尺黑影!
这个描述让所有人的恐惧达到了顶点!那绝不是正常人的身高!
难道真是山神显形?或者是什么山精野怪?
方圆听着这些议论,心中的疑虑非但没有消除,反而更深了。
他见过三壮,绝没有八尺那么高!这黑影…到底是什么东西?
难道村里真的有山神?
他摸了摸怀中两颗赤阳果,感受着那点温热。
必须尽快离开!这村子,绝对不能再待了!
方圆心念电转,昨夜没由来的心悸感和今早传来的又一起命案,
让他无法简单地相信“亮灯招邪”这种表面说辞。
“真的是因为点了油灯吗?”
他更倾向于认为,那鬼东西是冲着他来的!
但为何死的却是点灯的王老五和侯三?
“莫非…那东西眼神不济,或者感知方式特殊,是靠灯火的光亮来定位目标的?”
一个猜测浮现在方圆脑海。
就像飞蛾扑火,它会被光亮吸引,但它的真正目标,或许是自己这个“仇人”?
点灯的人家,只是不幸成了它搜寻过程中的牺牲品,
或者说…是它用来确认方位和制造恐慌的“路标”?
想到此,他背后不禁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庆幸昨夜果断熄了灯!若自家灯火成了靶子,后果不堪设想。
送走陈大娘不久,陈志远派来的家仆便悄然而至,脸上同样带着难以掩饰的慌张:
“方壮士,我家公子让知会您,行程提前了!
明日凌晨,天不亮就动身!您这边务必准备好,莫要声张!”
“明日凌晨?如此之急?”方圆微微诧异,但看到来人那紧张的神色,立刻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