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火光跳跃,烟气缭绕,却弥漫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忙碌和富足的气息。
巨大的野猪已经被分解完毕。
最好的四条后腿用粗盐细细揉搓,挂在檐下通风处,准备腌制成年后食用的火腿。
大块的肋排和五花肉则抹上盐和简单的香料,悬在临时搭起的熏架上,
底下松枝混合着果木屑缓缓燃烧,散发出诱人的烟熏味,这是制作耐储存的腊肉。
柳婉婉挽着袖子,额角带着细汗,正守着一口大锅,锅里熬炼着肥厚的猪板油,
透明的油脂滋滋作响,浓郁的香气飘散开来,这是未来几个月炒菜和抵御寒冬的重要能量来源。
小豆丁则乖乖坐在一旁的小凳子上,看着嫂子忙碌,怀里还抱着那个铺着干草的小箩筐,
里面沉睡的紫貂依旧没有醒来的迹象。
院子里堆满了处理好的肉块、油脂和皮毛,这份前所未有的丰厚收获,让这个破败的小院显得拥挤而充实。
方圆没有闲着,他一边帮着处理最后一些杂碎,一边在心里飞速盘算。
这些肉食,足以确保他们一家在这个冬天不会被饿死冻死,能过得前所未有地安稳。
但这份安稳,恰恰更坚定了他离开的决心。
方家村太小,是非太多。
李保长、族老虽然暂时被震慑,这些人自己暂时是杀不得的,一旦杀了便会引来县衙的捕快。
以自己现在在村子里的人缘,难保不会有人诬陷自己。
更重要的是,官府征兵就像悬在头顶的利剑,不知何时就会落下。
一旦大雪彻底封山,道路难行,或者征兵的衙役到了村口,再想走就难如登天。
他必须走,而且必须尽快。
目标很明确,去县城。
县城远比这穷乡僻壤安稳,有城墙,有官兵维持秩序,不容易像村里这样宗族势力一手遮天。
而且县城机会更多,无论是获取更好的修炼资源,还是打听消息,都更方便。
他也好多找找门路,更多的了解这个世界的武道。
这些资源都是这个村子所不具备的。
最重要的是,能最大程度避开即将到来的征兵漩涡。
虽然自己手头有一两银子,可以作为免役银。
免役银……那是太平年景的规矩。方圆沉思,根据他读过的书,乱世里头,纸上的东西,最先作废的就是这些。
他目光扫过院子里丰足的肉食,却没有丝毫得意,反而像在看一堆即将燃尽的柴火。
他可是听说,陈老爷家在偷偷往县城运东西。
他儿子可是在县衙里当差的,消息比他们灵通得多。
连他都在给自己找退路,这风声……恐怕比他想的还要紧。
今年这冬天,村里怕是难熬。
李保长家、族老家或许还能撑住,但那些本就揭不开锅的人家呢?
一旦饿死了人,乱了套,上面哪还管你有没有免役银?哪还管你是不是县城户籍?”
他的眼前仿佛已经看到了那种场景,衙役带着兵丁,如狼似虎地冲进村子,挨家挨户抓壮丁,
补充边军或者送去服九死一生的苦役。
到时候,拳头和刀把子就是道理,谁还跟你讲律法条文?
而且他们只会挑还能动弹、能打仗的男人抓。像方圆这样的,怕是头一批。
所以,不能等到乱起来,不能等到他们上门来强征。必须在那之前,悄无声息地离开。
到了县城,想办法把户籍实实在在地落下来,混进人堆里,
再找个不起眼的角落安顿,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躲过去。
但逃离不是赤手空拳就能走的。长途跋涉,需要充足的准备。
想来最重要的便是银钱,要落脚县城,初始的花销少不了。
所有这些准备,都指向一个共同的目的,支撑他持续练武,并确保一家人在到达县城后能顺利安顿下来。
他看着院子里忙碌的妻子和乖巧的妹妹,看着那丰厚的肉食,眼神愈发坚定。
想到此处,方圆不再犹豫。
安稳是假象,危机才是悬顶之剑。
必须有足够能支撑他们逃离的资粮。
他立刻行动起来,将熏制好的、便于携带的腊肉和最好的几条肋排挑出来,
又用那张厚实的野猪皮将肉仔细包裹捆扎好,形成一个沉甸甸的大包裹。
家里的米缸又快见底了,这次必须多换些粮食。
“婉婉,我去趟集市。”方圆一边将沉重的包裹背上肩,一边对妻子叮嘱,
“你看好家,和豆丁待在屋里,谁来也别轻易开门。”
柳婉婉连忙点头,脸上带着担忧:“路上小心,雪天路滑……早点回来。”
“哥哥,我会看好小貂儿的!”她指了指墙角箩筐里依旧沉睡的紫貂,一副小大人的模样。
方圆笑了笑,揉揉她的脑袋:“好,它就交给你了。”
推开院门,一股凛冽的寒风立刻卷着雪沫扑面而来。
夜色浓重,仅有积雪反射着微弱的天光,照亮脚下模糊的小路。
方圆踩着积雪,脚步声是这寂静里唯一的异响。
他目光扫过那些黑黢黢的窗户,心里清楚,这种时候,村子里上山打猎的人,多半早已经回来了。
运气好的,或许能带着一两只山鸡野兔,勉强给家人碗里添点油腥。
运气不好的,则只能是空手而归,对着空荡荡的米缸和家人期盼又失望的眼神发愁,
然后早早吹熄油灯,挤在炕上靠体温硬抗这漫漫长夜,祈祷明天能有点运气。
前半夜尚且危机四伏,后半夜的山林更是绝对的禁区。
低温能迅速带走体温,迷路、失温、遭遇饿急了的猛兽……任何一点意外,
都足以让最有经验的猎人永远留在那里。
此刻若还没回来,恐怕……就真的回不来了。
寂静无声,大多门窗紧闭,只有零星几点灯火在寒风中摇曳。
方圆紧了紧身上的旧棉袄,将背篓调整到一个更省力的位置,迈开步子,踏着积雪,
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十里外的乡野集市方向走去。
脚踩积雪的声音在万籁俱寂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他的身影很快融入了沉沉的雪夜之中,只有身后留下一串脚印,向着远离村庄的方向延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