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先是将那匹厚实的青灰色棉布拿起,递给柳婉婉:
“看看,这布厚实,给你和小豆丁做身新冬衣,应该够用。”
柳婉婉愣愣地接过那匹布,手指下意识地摩挲着布面。
厚实、扎实的触感传来,还带着新布特有的味道。
她已经记不清多久没有摸过这么好的布料了,自己身上这件还是出嫁时的衣服,补丁摞补丁,早已不保暖。
她的眼圈瞬间就有些发红,声音哽咽:
“这……这得花多少钱啊……”
“还有这个。”方圆没回答,又从背篓里拿出那两匹,风韵妇人说的适合做里衣的布,
“这匹藏青的也厚实,可以做外裤。这匹细软的,贴身穿,不扎人。”
小豆丁终于忍不住,伸出小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那匹颜色稍浅的细棉布,
触手柔软,她的小脸上顿时绽放出惊喜的光芒,仰头看着方圆,大眼睛亮晶晶的:
“哥哥,这……这是给豆丁的吗?”
“嗯,给你和嫂子做新衣裳。”方圆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
这时,柳婉婉已经看到了背篓里的其他东西。
当她看到那满满一斗颗粒饱满、洁白如玉的白米时,呼吸都差点停止了。
她又看到那一小袋雪白的细盐,还有用油纸包着的那捧暗红色的干辣椒……
“白米……细盐……还有辣子?”她一样样拿出来,声音发颤,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当家的……这……这都是……”
“野猪肉卖了个好价钱,就换了这些。”方圆语气平静,仿佛只是做了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以后做饭,可以用细盐了,炒菜炖肉放点辣子,也驱寒。白米……偶尔也煮一顿干的吃。”
柳婉婉看着这些东西,又看看手里的新布,最后目光落在方圆虽然疲惫却难掩锐气的脸上,
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但她这是欢喜的泪,是看到希望的泪。
“好!好!我这就去做饭!今晚……今晚就用这细盐和辣子炖肉!保准香!”
小豆丁也高兴地拍起手来:“有新衣服穿咯!吃肉肉咯!”
柳婉婉抱着新布和白米,像是捧着什么稀世珍宝,脚步轻快地钻进了灶房。
小豆丁也像只快乐的小麻雀,叽叽喳喳地跟了进去,抢着要帮嫂子生火洗菜。
对她来说,有新衣服穿,哥哥不再阴沉着脸发脾气,还有香喷喷的肉吃,这简直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了。
灶房里很快传来俩人忙碌的声响和低低的、带着喜悦的交谈声。
“婉婉,多炖些肉。”方圆对着灶房方向嘱咐了一句。
“欸!知道了!”柳婉婉的声音带着笑意传来,她早已注意到方圆最近的食量大得惊人。
方圆趁着天色还未完全亮起,雪也还在下,拿起那柄愈发顺手的柴刀,
走到院角,掀开积雪,露出那剩下的半扇野猪肉。
刀光闪动,分割肉块变得愈发熟练高效。
他精准地沿着骨骼关节下刀,将猪肉分解成更易于存放和取用的大块。
每一次干净利落的落刀,脑海中那熟练度增加的提示便悄然浮现,虽然每次增长微弱,
但积少成多,让他乐此不疲。
很快,猪肉分割完毕。
他没有停歇,又拿起靠在墙角的竹扫帚,开始清扫院子。
他先从堆放猪肉的地方扫起,将沾染了血水和碎肉的积雪彻底扫到院墙根的角落,
接着,他将整个院子都仔细清扫了一遍,特别是刚才他活动的地方,
所有可能留下的痕迹都被纷纷扬扬的新雪掩盖或被他扫乱。
做完这一切,他额角微微见汗,但院子里已然看不出任何深夜处理过大型猎物的迹象。
只要这雪不停,用不了一两个时辰,所有的痕迹都会被完美地覆盖。
最后,他走到院门口,开始清扫门前积雪。
他不仅扫清了门槛前的雪,还用力扫出了一条通往村中小径的、窄窄的灰黑色小路。
在这样的寒冬,如果没人清扫,不出半日,门口的积雪就能没过小腿,难以行走。
以往,这活都是柳婉婉在天亮后吭哧吭哧地干,往往刚扫出一条路,很快又被新雪覆盖。
今日他在家,便顺手做了。
做完这一切,他拄着扫帚,站在门口看了看。
柳婉婉忍不住透过灶房那小窗朝外望去。
只见方圆正挥动着扫帚,动作麻利地将积雪扫到一边,清理出门前的小径。
他的身影在灰蒙蒙的晨光和飘落的雪花中显得格外坚实,丝毫没有往日里那种读书人的文弱和…阴郁。
是了,阴郁。
柳婉婉心里默默想着。
以前的方圆,就像被一层厚厚的乌云笼罩着。
科考的压力,家境的困窘,像两座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也让他的脾气变得急躁易怒。
自己多说一句话,都可能引来他不耐烦的呵斥或者长时间的沉默。
她和小豆丁在家时,连呼吸都下意识地放轻,生怕触怒了他。
可自从那次昏迷醒来后,他就像变了个人。
虽然话还是不多,但身上的那股沉郁暴躁之气却消散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让人心安的沉稳和果断。
他会主动分担家务,会耐心逗弄小豆丁,会毫不犹豫地拒绝她去浆洗衣服的提议,
然后把一家人的生计稳稳地扛在自己肩上。
这些事,以前的方圆是绝对做不到,甚至不敢想的。
“或许……经历了生死磨难,人真的会一夜之间长大吧?”
柳婉婉在心里轻声问自己。
除了这个解释,她实在想不通一个人怎么可能在短时间内有如此大的变化。
但这种变化,是她和小豆丁无比期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