狛治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在前面带路,穿过藤泽镇那些愈发狭窄、泥泞、弥漫着腐烂垃圾与贫困气息的后巷。他的步伐急切,却又时不时停下来,回头确认梨花雪是否跟上,眼神里充满了生怕这位“救命稻草”突然反悔或消失的惶恐。
梨花雪默默地跟在后面,药箱在她手中轻若无物。她敏锐的感官将周围的环境尽收眼底:低矮破败的木板房挤在一起,有些屋顶的茅草已经稀疏见光;
污水在路边的沟渠里缓慢流淌,散发出难闻的气味;几个面黄肌瘦的孩子躲在门后,用空洞或好奇的目光窥视着他们;
偶尔有衣衫褴褛、眼神麻木的成年人蹲在墙角,对路过的人毫无反应。这里是藤泽镇的阴影面,与主街那相对整洁、充满生活气息的景象截然不同,是被繁华遗忘的角落。
最终,狛治在一间几乎可以说是“窝棚”的低矮建筑前停了下来。这屋子比周围的更加破败,墙体歪斜,用各种捡来的木板和破布勉强修补着缝隙,门是一块摇摇欲坠的旧木板。
一股浓重的、混合着疾病、汗馊和劣质草药的苦涩气味从里面飘散出来。
狛治的脸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更加灰败,他羞愧地不敢看梨花雪,只是低声嗫嚅道:“就、就是这里医师大人,里面很脏乱” 他手忙脚乱地去推那扇破门,门轴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
梨花雪没有说什么,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示意他进去。
屋内光线极其昏暗,只有从破洞和缝隙透入的几缕微光,勉强照亮一方空间。地上铺着些肮脏的稻草和几块破烂的草席,角落里堆着一些看不出原本颜色的杂物。
最里面靠墙的位置,用几块砖头垫高的木板上,铺着薄薄的、污渍斑斑的被褥,一个瘦得脱形、几乎看不出年纪的男人蜷缩在上面,发出微弱而痛苦的呻吟。
那就是狛治的父亲。他双眼紧闭,脸颊深陷,颧骨高耸,嘴唇干裂起皮,露在破被子外的手如同枯枝,指甲缝里满是黑泥。他的呼吸浅而急促,胸口几乎看不到起伏,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停止。
狛治冲到父亲身边,跪了下来,声音带着哭腔:“爹!爹!我找到医师了!很好的医师!她来救你了!你撑住啊!” 他小心地抹去父亲额头的冷汗,又回头用充满哀求的眼神看向梨花雪。
梨花雪放下药箱,走到木板边。她没有嫌弃那污浊的环境和刺鼻的气味,俯身开始检查。她先探了探男人的脉搏——微弱、杂乱、时有时无,如同风中残烛。又轻轻翻开他的眼皮,观察瞳孔;检查了他的口腔和舌苔;按压了几个关键的穴位观察反应
情况比她预想的还要糟糕。长期的营养不良、过度劳累、生活环境恶劣,加上没有得到及时有效的治疗,风寒入体后转为严重的肺疾,已经拖成了沉疴,并且引发了全身性的衰竭。这不仅仅是病,更是被贫困和绝望一点点磨蚀掉的生命力。
“医师大人我爹他还有救吗?” 狛治的声音颤抖得厉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梨花雪沉默了片刻。从纯粹的医学角度,这几乎是油尽灯枯,回天乏术。但看着少年那双几乎要被绝望吞噬、却又死死抓住最后一缕希望的眼睛,感受着这破败窝棚里父子间那微弱却顽强的羁绊,她无法说出“没救”这两个字。
“很难。”她最终选择了实话,但语气并不冰冷,“你父亲病得很重,拖得太久,身体已经极度虚弱。常规汤药,见效太慢,恐来不及。”
狛治眼中的光芒瞬间黯淡下去,整个人仿佛被抽走了骨头,瘫软在地。
“但”梨花雪话锋一转,从药箱底层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用蜡封得极其严实的玉盒,“我这里有一剂‘保元续命散’,是我根据古方,以数种珍稀药材配制的急用之药,药性极猛,旨在短时间内吊住元气,疏通淤塞,为后续调理争取时间。”
她打开玉盒,里面是几粒龙眼大小、色泽深褐、散发着奇异苦香气息的药丸。“此药炼制不易,我亦仅有数粒。能否起效,要看令尊自身的造化,以及后续能否得到持续精心的照料与温补。”
这所谓的“保元续命散”,其实是她结合自身对药理的钻研,以及系统提供的一些超出时代的知识(关于强心剂和抗生素的粗浅原理),反复试验后做出的“实验品”。
其中甚至掺杂了极微量的、经过她特殊处理的紫藤花精华(用于抑制可能的恶化因素,并测试对普通重症的效果),药性确实霸道,她也从未在如此危重的病人身上使用过。
但此时此刻,这是她所能给出的、唯一可能带来转机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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