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门外的马蹄声急促而响亮,打破了栎阳宫短暂的平静。刘邦身披玄色大氅,风尘仆仆地踏入庭院,脸上带着旅途的疲惫,却难掩几分征战归来的锐气。他刚跨进殿门,一道娇弱的身影便扑了过来,正是戚夫人。
“大王!” 戚夫人抱着刘如意,眼眶通红,泪水涟涟,“您可算回来了!吕姐姐她 她刚回来就为难臣妾,说臣妾不敬太公,还要杖责臣妾,若不是您及时赶回,臣妾和如意恐怕”
她声音哽咽,说得委屈至极,一双含情眼望着刘邦,满是依赖与控诉。怀中的刘如意被哭声惊扰,也跟着瘪起嘴,咿呀哼唧起来。
刘邦皱了皱眉。他虽宠爱戚夫人,却也不是全然糊涂。吕雉刚从楚营九死一生归来,太公年迈体弱,戚夫人未曾出城迎接,反在宫中摆起架子,吕雉动怒合情合理。更何况,他临行前早已叮嘱过,吕雉是正室,太公是长辈,需多加敬重。
“够了。” 刘邦的声音沉了下来,“吕雉刚从楚营脱险,历经磨难,你未曾远迎已是失礼,又在她面前摆足架子,不敬尊长,本就该罚。
戚夫人愣住了,显然没料到刘邦会这般说,眼泪掉得更凶:“大王,臣妾没有 是吕姐姐她故意刁难”
“还敢狡辩!” 刘邦脸色一沉,抬手便是一巴掌。“啪” 的一声脆响,戚夫人白皙的脸颊瞬间红肿起来。
她被打得懵了,怔怔地看着刘邦,泪水僵在眼眶里,连哭泣都忘了。怀中的刘如意吓得哇哇大哭。
“来人!” 刘邦厉声道,“将戚夫人带回偏殿,禁足一月,闭门思过!若无我的命令,不得踏出殿门半步!”
左右侍女连忙上前,搀扶著失魂落魄的戚夫人退了下去。戚夫人临走时,看向吕雉的眼神满是怨毒,却不敢再多言。
刘邦瞥了一眼一旁静立的吕雉,见她神色平静,只是眼底深处藏着一丝冷意,便轻咳一声,转向萧何、郦商等人:“诸位一路辛苦,护送家眷有功,各自回府歇息,改日再议封赏。”
萧何等人躬身领命,又向吕雉和刘太公行了一礼,才陆续退去。审食其也识趣地扶著刘太公回内室歇息,殿中只留下刘邦和吕雉二人。
殿门关上,隔绝了外界的声响。刘邦松了松大氅的系带,走到案前坐下,拿起侍女奉上的热茶一饮而尽,才开口道:“你刚回来,身子还弱,不必与戚氏一般见识。”
吕雉站在原地,沉默了许久,忽然笑了,那笑声里满是悲凉与嘲讽:“不必一般见识?彭城溃败那日,你只顾著自己逃命,三次将盈儿和元儿踹下车去?若不是夏侯婴拼死相救,你我早已阴阳相隔,何来今日的父子团聚?”
她的声音渐渐带上了哭腔,泪水终于忍不住滚落:“我与太公被楚军俘虏,一关就是两年。在楚营的日子,日日提心吊胆,受尽屈辱,食不果腹,衣不蔽体。我以为你会想方设法救我们,可你呢?你在后方纳了新欢,左拥右抱,享尽荣华,何曾想过我们在囚笼里过得是什么日子?”
“我在楚营为你受尽苦楚,为你保全太公,为你牵挂儿女,你却在这边快活逍遥,连一句问候都没有!” 吕雉越说越激动,胸口剧烈起伏,“如今我回来了,你的新夫人倒先摆起了主子的架子,这就是你给我的交代?”
刘邦被她说得哑口无言,脸上的疲惫被尴尬取代。他知道自己理亏,彭城弃子、楚营弃妻,都是他无法辩驳的事实。他挠了挠头,露出惯有的无赖嘴脸:“这 这不是当时情况紧急嘛!我也是没办法!再说,我心里一直记挂着你和太公,不然也不会派郦食其去楚营议和,也不会散尽千金救你们回来。”
“记挂?” 吕雉擦干眼泪,眼神冷得像冰,“记挂就是让我在楚营吃尽苦头,让你的新夫人在宫中作威作福?”
“戚氏年轻不懂事,我已经罚她了。” 刘邦避开她的目光,拿起桌上的点心胡乱塞了一口,“你是正室,度量大些。盈儿是嫡长子,这太子之位,永远是他的,谁也抢不走。”
“太子之位?” 吕雉冷笑,“大王今日说的是真心话,还是哄我开心?”
“自然是真心话!” 刘邦拍著胸脯保证,语气斩钉截铁,“盈儿是我刘邦的嫡长子,日后这大汉的江山,自然是要传给她的。戚氏不过是一时新鲜,我心里有数。”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恳切起来:“如今关东战事吃紧,项羽还在顽抗,我不日就得再赴前线。栎阳是后方根基,萧相国虽能理政,但内宫之事,还需你多费心。太公年迈,盈儿和元儿还小,这个家,离不得你。”
他知道吕雉的能力,也清楚她在丰沛老臣中的威望。后方稳固,他才能在前线安心征战。此刻服软、承诺,既是理亏后的安抚,也是实用主义的考量。
吕雉看着他无赖又带着几分真诚的模样,心中的委屈与愤怒渐渐平息了些。她知道,与刘邦争辩过往毫无意义,眼前的实际利益才最重要。太子之位的承诺,后方的托付,都是她想要的。
她沉默片刻,缓缓道:“大王既如此说,我便信你一次。盈儿和元儿我会好生教养,太公我会悉心照料,后方之事,我也会与萧相国一同打理,不让大王分心。但我也希望大王记住今日所言,莫要让我失望。”
刘邦松了口气,连忙笑道:“这就对了!还是你明事理!待我平定关东,一统天下,定不会亏待你和孩子们。”
殿外的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两人身上,却仿佛隔着一层无形的隔阂。吕雉看着刘邦疲惫却依旧精明的侧脸,心中清楚,这君臣夫妻之间,早已没有纯粹的情意,只剩下利益的捆绑与相互的算计。
但她别无选择。在这乱世之中,她只能依靠自己,依靠儿子,依靠手中的权力,才能站稳脚跟,护住自己想护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