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到中平六年,董牧自洛阳回到临洮之初。
临洮的暮色漫过军屯的麦垛时,董牧正在灯下看钟繇送来的《西凉农事考》。册页上密密麻麻记着各郡收成:金城亩产麦三石,比去年增五成;陇西羌人部落新开垦的梯田,首次种出了关中的粳稻;连最偏远的武威,都有百姓赶着牛车,将余粮运到军仓兑换“工分”。
“少将军,长安来的邸报。”贾诩掀帘而入,手里捏着一卷竹简,语气带着笑意,“马腾正率部驻守渭水南岸,托人带话,说金城老家的屯田,全凭少将军调度。”
董牧抬眼,笔尖在“韩遂旧部整编改造完毕”的字样上顿了顿。韩遂伏诛后,其部众三万余人,或编入西凉军,或分到土地务农,再无叛乱迹象;马腾一家跟着董卓,留下的残部如今也乖乖纳入联防体系——整个西凉,真正姓了“董”。
“文和先生,”董牧放下笔,“让张辽去趟金城,看看马家旧坞改造成军屯的事办得如何了。告诉他,用新麦种的,每亩再补两斗粮种。”
贾诩应下,目光扫过案上的舆图。图上的西凉被红笔圈出五十个“屯堡”,从临洮到武威,从湟水到河西,每个屯堡都标着“烽燧联通”“军民共作”的字样。这张由董牧亲手擘画的治理网,正牢牢罩住这片曾常年动荡的土地。
临洮的军屯区,是西凉治理的缩影。
清晨的薄雾里,庞德正带着三百士兵操练,枪阵劈砍的呼喝声震得田埂发颤;不远处,农妇们挎着竹篮,将热汤饼递给巡逻的哨兵;渠边,几个羌人老汉蹲在地上,跟着钟繇派来的农官学看“水尺”——这玩意儿能测水渠深浅,比老法子准十倍。
“庞将军,今日的早操能早点散不?”农会的王老汉拄着拐杖走来,脸上堆着笑,“东头的稻子该扬花了,想请士兵们帮着搭几个晾谷架。”
庞德收了枪,抹把汗笑道:“王伯放心,辰时就散。不过说好,搭架子算‘互助工’,得给弟兄们记工分。”
“记!肯定记!”王老汉笑得更欢,“一分顶五斤粮,谁不乐意?”
这便是董牧定下的“屯堡制”:每屯筑一座夯土堡垒,驻五十名正规军、两百名民兵,既是防御工事,也是屯田中枢。士兵平时教百姓练兵、识文、用新农具;百姓则为军队缝补、送粮、守烽燧,彼此以“工分”结算,亲如一家。
韩遂旧部李堪,如今是武威第三屯的屯长。他当年跟着韩遂烧杀掳掠,手上沾着血,起初分到土地时,夜里总怕百姓报复。可半年下来,他带着士兵修通了二十里水渠,让干旱的荒地长出了庄稼,农会竟给他评了“良屯长”,还奖了一头耕牛。
“少将军说得对,”李堪在给董牧的呈文里写道,“手里有了锄头,谁还愿拿刀?”
而“工分”的出台,是董牧钉在西凉大地上的定海神针。
这东西用桃木制成,分“军分”“农分”两种,上面刻着屯堡编号和分值。士兵训练达标、屯田高产、剿匪有功,得“军分”;百姓种地超额、帮军队做事、举报隐患,得“农分”。两种分可互换,能换粮、换布、抵徭役,甚至能给儿子换个“屯学”的名额——董牧在每个屯都设了“屯学”,教孩子们识字、算数,学费就用工分抵。
武威的羌人部落,最认这工分。
去年冬天,羌人首领狼皮带着族人,帮军队修补了百里烽燧,得了两千个工分,换了五十匹布、三十副铠甲,还让部落里十个孩子进了屯学。如今他见了董牧派来的人,总拍着胸脯说:“董少将军的工分,比韩遂的誓言金贵!”
连军队内部,工分都成了硬通货。
徐晃率部在河西开垦盐碱地,苦战半年种出了耐盐的粟米,按规矩得了“军分”五千,不仅全营将士升了一级饷,还分到了新制的明光铠。他在给董牧的信里说:“弟兄们现在练兵比打仗还卖力,都盼着年底评‘高产屯’,好换套新甲胄。”
这种“利益绑定”,彻底扭转了西凉军与百姓的关系。往年士兵过境如狼似虎,如今见了百姓的瓜田都要绕着走——损坏庄稼要扣工分,谁也不乐意。有次一个新兵摘了百姓两个西瓜,被庞德当众杖责二十,还扣了全屯的“互助分”,自此再无人敢犯。
董牧的“军政一体”,藏在细节里。
临洮的州府衙署,与军帐只隔一道墙。钟繇处理完户籍文书,转身就能和荀攸讨论军屯粮调度;贾诩刚破译完长安的密信,庞德就带着巡逻兵的汇报进来——这种高效的协同,让西凉的治理像上好的钟表,齿轮咬合精准。
民族政策上,董牧摒弃旧日“羌汉分治”陋习,参考现代平等理念,下令“羌汉一家,同享田宅”:羌人部落首领可入凉州府任职,羌汉百姓同等缴纳赋税,还在羌人聚居区设“双语学堂”,既教汉学也传羌俗,短短半年便化解积年矛盾,让羌人主动归附。
兵制革新鉴于凉州钱粮有限,也对标后世管理模式,推行西魏宇文泰革新后的“府兵制”:士兵平日参与农耕、修缮驿道,战时集结出征,既保军粮自给,又强化军民联系;同时设“新兵训练营”,统一队列、纪律与战术,吸纳骁勇羌人入伍,按“军功授田”激励士气。
通过这两项举措,董牧不仅将凉州百万羌汉人口化为可用之力,更打造出一支“能战、能耕、能守”的劲旅,为日后东出凉州、逐鹿天下奠定了根基。
府兵制虽以“兵农合一”兼顾经济与军事,却有三大固有弱点:一是兵农兼顾导致训练碎片化,士兵多为农民,农忙时分散耕作,战力难稳定;二是士兵对将领归属感弱,府兵平时散居各地,仅战时集结,易因军心涣散溃败;三是战时集结效率低,府兵需从各州郡赶来,常错失战机。但董牧麾下徐晃、张辽、庞德三将,凭善统之能,将这些弱点逐一化解。
徐晃针对“训练碎片化”,创“农闲大训、农忙小练”之法:每年冬春农闲时,将府兵集中至州郡营地,开展三个月高强度训练;夏秋农忙时,则按村落分屯,由伍长带领练简易阵法与兵器技法,还编印《农隙练兵要诀》,让士兵随时可练。此法既不误农时,又让府兵战力始终在线,曾以府兵为主力,击退匈奴小规模袭扰,战力不输正规军。
张辽善解“归属感弱”之困,以“恩威并施”凝聚军心:他在凉州统领府兵时,与士兵同吃粟饭、同宿营帐,士兵家中有灾,还会派人送去粮米;同时建立“军功赏田制”,府兵立功可获公田使用权,子孙可继承。战时他更身先士卒,某次攻羌人据点,率先登城,府兵见将领奋勇,皆舍命冲锋,竟无一人溃散。
庞德则破“集结慢”之弊,优化“兵站传讯、梯次集结”流程:他在各州郡设“府兵站”,提前登记府兵姓名、住址与擅长兵器;战时以快马传讯至各兵站,再由兵站通知府兵按区域集结;同时划分“近、中、远”三批集结梯队,近处府兵先至,远处府兵后续跟进,大幅缩短集结时间。曾对抗鲜卑袭扰时,三日便集齐两万府兵,比旧制快了近一半,成功截住鲜卑骑兵。
三将各展所长,让府兵制“耕可足食、战可足兵”的优势得以发挥,弱点尽除,终成董牧麾下镇守四方、征伐外敌的精锐力量。
基层的屯长,是这套体系的关键。他们多是从军队里挑出的百夫长,既会带兵,又懂农事。比如河西的屯长张昂,原是韩遂麾下的别部司马,投降后因会修堡垒,被董牧破格任用。他管的屯堡,不仅墙高壕深,还在堡内挖了“备荒仓”,存着够全屯吃半年的粮,连钟繇都夸“有远见”。
烽燧系统更是严密。从临洮到武威,每隔十里就有一座烽燧,白日举烟(狼粪烟最浓,能飘百里),夜里点火(用油脂混硝石,火光赤红),一有警讯,半日就能传遍全西凉。上次有股残余的羌人乱兵想袭扰湟水,刚过边境就被烽燧发现,张辽的骑兵两个时辰就赶到,没等乱兵动手就全擒了。
“少将军,这是新铸的‘联防鼓’。”荀攸拿着图纸进来,上面画着一面大鼓,“敲三下短声是集合,三下长声是求援,比烽燧更省人力。”
董牧看着图纸,忽然想起刚到西凉时,这里还是“月月有厮杀,年年有叛乱”的烂摊子。那时他夜里总做噩梦,怕韩遂、马腾打过来,怕羌人抄了后路;如今,他能安安稳稳坐在灯下看农书,听着窗外士兵操练的呼喝,知道这一切都不是梦。
暮色渐浓,州府外传来孩子们的读书声。那是屯学的学生在念董牧让人编的《农桑三字经》:“春种谷,夏耘田,秋打粮,冬修边……”稚嫩的声音里,藏着西凉最安稳的未来。
董牧提笔在《西凉农事考》的末尾添了一句:“仓廪实,民心安,西凉固,则天下可图。”
窗外的风掠过屯堡的号角,带来麦香与炊烟的气息。董牧知道,董卓在长安的日子或许风波诡谲,但只要西凉这根基在,只要这军民同心的壁垒不倒,无论未来有多少风雨,他都能护着这片土地,护着身边的人,在乱世里站稳脚跟。
中平六年的秋夜,西凉的星空格外明亮。屯堡的灯火连缀成河,与天上的星子交相辉映,像无数双安稳的眼睛,注视着这片终于迎来太平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