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岘山血冷孙文台(1 / 1)

初平二年,秋。

荆州,南阳郡宛县。

梧桐叶被风卷得满地都是,像铺了层碎金。袁术的州牧府里,却仍是盛夏的光景——铜炉燃着驱湿的艾草,侍女们捧着冰镇的梅子汤,案上堆着刚从淮南运来的锦缎。长史杨弘捧着粮册,眉头拧成疙瘩,声音压得像秋蝉的尾音:“主公,南阳秋收不及往年三成,鲁阳、叶县的粮仓已见底,再征粮怕是……”

“怕什么?”袁术不耐烦地挥开侍女递来的团扇,锦袍上的金线在日光下晃眼,“某麾下十万兵,还能让几个泥腿子饿着?传我令,各县坞堡若不交出存粮,便以‘通敌’论处,烧了便是。”

杨弘还想再劝,帐外忽然传来甲叶碰撞声——是负责联络荆州的细作回来了。“主公,刘表在襄阳招抚南阳流民,已收纳近万户,还与袁绍的使者在新野密会,怕是要联手钳制咱们。”

袁术猛地拍案,梅子汤泼在锦缎上,晕开深色的渍。“刘表老儿!袁绍那庶子!”他虬髯倒竖,“某早看他们不顺眼!扬州还没到手,这老儿倒先来拆台!”

自关东联军瓦解后,袁术的心思全在东南。南阳虽富,却夹在兖、豫、荆三州之间,像块被虎狼盯着的肥肉;而扬州沃野千里,淮水贯通南北,若能据为己有,既能避开中原混战,又能凭江淮之险争霸天下。可刘表在襄阳扼住南下通道,成了他取扬州的最大障碍。“某若不打掉刘表的气焰,他真以为某是软柿子!”

九月的鲁阳,汉水边的芦苇已泛出白霜。孙坚正在校场操练江东子弟,这些从会稽、吴郡带来的兵卒,披着磨旧的皮甲,握着锈迹斑斑的刀枪,却把“鱼鳞阵”走得如铁铸一般。他刚接过亲卫递来的水囊,远处便扬起一阵烟尘——是袁术的传令官到了。

纪灵翻身下马,将令箭往案上一拍,语气比秋江的寒风还冷:“主公令:刘表与袁绍勾结,收纳南阳流民,意图袭扰我军后路。命孙太守即刻率军南下,渡汉水攻襄阳,务必于十月前破城,断其臂膀!”

孙坚指尖捏着水囊,凉意顺着掌心爬上来。他与刘表素无嫌隙,且襄阳城依岘山、临汉水,是荆州的咽喉,刘表在此经营多年,蒯良、蒯越掌谋略,黄祖率精兵,绝非易取之地。“纪将军,”他沉声道,“九月汉水秋汛,舟船难行;且襄阳城坚,需备足攻城器械,能否宽限一月?”

“宽限?”纪灵冷笑,腰间的长刀拍得甲叶乱响,“主公说了,孙太守若能取下襄阳,便表你为荆州刺史。这等功名利禄,可不是谁都能得的。若迁延不进,休怪军法无情。”

孙坚望着校场里操练的江东子弟,他们多是跟着自己从江东来的同乡,阳人城一战后,个个带伤,却眼神发亮。他知道,袁术是借他的刀削刘表的势,顺便把他这柄“江东猛虎”推到前线,免得威胁南阳。可寄人篱下,他没得选——更何况,荆州若真成了袁绍、刘表的地盘,将来他返回江东的路,就被彻底堵死了。

“备船。”孙坚将水囊往案上一放,皮甲的铜扣撞得叮当响,“三日后,渡汉水。”

九月中旬,汉水运兵的舟船在秋汛里颠簸如叶。孙坚率一万五千江东兵渡过汉水时,两岸的芦苇已被霜打枯,风卷着芦花扑在兵卒脸上,像撒了把碎盐。前锋回报:“太守,刘表派黄祖率军屯于岘山,堵住了去襄阳的路。”

岘山不算高,却陡得很,山间的石径被秋雨浸得湿滑,两旁的密林里藏着说不清的伏兵。孙坚勒马立在山下,望着山顶隐约的旌旗,对程普道:“黄祖是刘表麾下悍将,却不善谋略,必在山道设伏。你率五千兵佯攻正面,某带精锐从侧翼绕上去,断他后路。”

程普忧心忡忡:“太守,侧翼山径更险,秋草枯黄,容易暴露……”

“险才有胜算。”孙坚拍了拍他的肩,红帻在秋阳下格外扎眼,“某当年在钱塘讨贼,比这险十倍的山都闯过。”

次日清晨,佯攻的鼓声在山谷里炸开。黄祖果然按捺不住,命人从山上推下滚石,箭矢如暴雨般砸向程普的队伍。就在此时,孙坚带着韩当等三百精锐,踩着枯黄的秋草,攀着岩石往侧翼山顶爬。山风裹着寒意灌进甲胄,不少兵卒的手被石棱划破,血滴在枯草上,像开了串红菊。

爬到半山腰时,忽然听见头顶传来弓弦响。“有埋伏!”孙坚大吼着挥刀格挡,一支冷箭擦着他的耳畔飞过,钉在身后的岩石上。密林里猛地冲出数十名荆州兵,为首的是黄祖麾下校尉吕公,他举着长矛嘶吼:“孙坚在此!兄弟们杀啊!”

江东兵虽少,却个个悍勇。韩当挺刀冲在最前,转眼砍翻三名敌兵,却被吕公的亲卫围住,身上添了七八处伤。“太守快走!”他嘶吼着将刀掷向吕公,自己被数矛穿透胸膛,倒在枯黄的草丛里。

孙坚目眦欲裂,挥刀劈开迎面的敌兵,却见更多荆州兵从密林中涌出,将他们困在狭小的山坳里。秋阳透过树梢照下来,在他的赤帻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这抹红色成了最醒目的靶子。一支淬了毒的箭矢呼啸着飞来,穿透了他的左臂,毒性瞬间蔓延,半边身子都麻了。

“杀出去!”孙坚咬着牙,古锭刀舞得如车轮,硬生生劈开一条血路。可刚冲到山口,又被吕公率军拦住。他看着身后越来越少的亲卫,看着山下程普的队伍被滚石阻在山道,忽然明白——自己怕是走不出这岘山了。

最后的厮杀里,他的赤帻被敌兵挑飞,古锭刀也卷了刃。一支长矛从背后刺穿他的胸膛时,他回头望了一眼东南方——那是江东的方向。秋风吹过山谷,卷着芦花和血腥,像在为这颗陨落的将星送行。

孙坚战死的消息传到宛城时,袁术正在看新织的锦缎。纪灵低着头回报:“主公,孙太守……战死于岘山,江东兵已退回鲁阳。”

袁术捏着锦缎的手顿了顿,随即嗤笑一声:“废物。连个襄阳都拿不下,死了活该。”他转身对杨弘道,“传我令,让孙策(孙坚长子)接管江东兵,继续屯驻鲁阳。刘表那老儿,暂且记下这笔账。”

杨弘却没接话,只是递上一份新的奏报:“主公,南阳秋收不济,流民又逃了近万户,现在连军粮都快供不上了。袁绍派周昂率军袭取了九江,咱们通往扬州的路……”

“够了!”袁术猛地将锦缎摔在地上,金线被碎石勾出丝来,“某是袁家嫡子,难道还愁没地盘?扬州拿不下,便取豫州!曹操那厮在兖州根基未稳,某正好趁机夺了陈留、许昌!”

可他没看到,帐外的南阳百姓正背着行囊,往荆州方向逃。秋霜打枯了庄稼,也冻碎了他们对这位“袁公”的最后一点指望。那些曾经被他强征入伍的少年,在夜里偷偷逃回家,带着家人往南跑——哪怕投靠刘表,也比在南阳饿死强。

九月底的一个清晨,杨弘站在宛城城头,望着南飞的雁阵,忽然叹了口气。孙坚的死,像一块石头砸进南阳这潭浑水,不仅没能震慑刘表,反而暴露了袁术的外强中干。江东兵虽由孙策接管,却已人心涣散;南阳的粮荒越来越重,连袁术的亲卫都开始克扣口粮;而袁绍在冀州的势力越来越稳,刘表在荆州收拢流民,曹操在兖州招贤纳士……天下的棋局,早已没了袁术的位置。

而在岘山的秋草里,程普、黄盖带着残兵,趁着夜色寻回了孙坚的尸身。他们用粗布裹着主帅的遗体,悄悄渡过汉水,往江东方向去。船行至江心时,程普望着北岸的灯火,对黄盖道:“将军生前总说,要带着弟兄们回江东,守着那片水土过安稳日子。如今他去了,这担子,该落到少将军肩上了。”

黄盖抹了把脸,秋夜的露水混着泪往下淌:“嗯。总有一天,咱们要让将军看看,江东子弟能撑起一片天。”

初平二年的秋风吹过江汉平原,把岘山的血腥吹向远方。袁术还在宛城做着扬州霸业的梦,却不知他亲手葬送了最锋利的刀——孙坚的死,不仅让他失去了钳制刘表的力量,更让江东的火种从此脱离他的掌控。

远处的寿春已隐约可见,袁术站在船头,望着越来越近的城池,以为只要拿下扬州,便可扭转乾坤。他不知道,等待他的,是淮水两岸的饥民,是刘繇、孙策的夹击,是众叛亲离的末路。而孙坚洒在岘山的血,终将在来年的春草里发芽——那是属于江东的新生命,是另一段乱世传奇的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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