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平六年八月初三,河阳津的沙风裹着枯草,打在董卓军的铁甲上,簌簌作响。中军帐里,马超按着虎头湛金枪的枪杆,指节泛白——这杆枪是他随父征羌时所得,枪缨上还沾着当年的血渍,此刻却像在灼烧他的掌心。
“末将请战!”少年将军的声音带着锐气,银甲在帐内烛光下闪着亮,“昨日董牧将军与许褚、庞德三位合力退敌,虽胜却显我西凉无人敢单挑。那吕布狂言‘西凉皆怯战之辈’,末将愿出阵与他独斗,定要让他知我西凉男儿的厉害!”
董牧坐在侧席,指尖摩挲着柘木枪的纹路。昨日他三人逼退吕布时,便觉吕布戟法狠厉,绝非易与。许褚扛着九环刀,瓮声接话:“那吕布戟法刁钻得很,孟起你年纪轻,莫要冲动。”
董卓捻着虬髯笑了。马超是马腾嫡子,枪法得其父真传,在扶风素有“锦马超”之名,傲气是真,本事也是真。“既如此,便让孟起去试试。只是记住,阵前凶险,若遇危局,帐下诸将自会接应。”
马超拱手,转身时白袍扫过帐帘,带起一阵风:“末将若不胜,任凭主公处置!”
营外鼓声如雷。吕布骑着战马立在阵前,方天画戟斜指地面,盔缨在风里乱晃。他身后,张辽持枪立马,青袍下摆沾着尘土;曹性背着牛角弓,箭囊里的箭矢闪着冷光——这两人是丁原从并州带来的亲将,与吕布并称“并州三锐”。
“董卓帐下,还有敢战的吗?”吕布的吼声压过风声,战马刨着蹄子,“昨日仗着人多取胜,也算本事?”
话音未落,西凉军阵中马蹄声响,马超银甲白袍,虎头湛金枪直指吕布:“吕布休狂!马某来会你!”
两马相交,枪戟碰撞的脆响震得人耳骨发麻。马超的枪法迅如流星,枪尖带着“梨花乱落”之势,招招往吕布心口、咽喉扎去;吕布的方天画戟却沉如磐石,戟杆横拦竖挡,将枪影一一拨开。初战二十回合,两人竟斗得旗鼓相当,西凉军阵中爆起喝彩,马超更是枪势加快,枪尖几乎擦着吕布的护心镜掠过。
“倒是有些斤两。”吕布眼中闪过厉色,方天画戟忽然变招,戟尖下沉,竟顺着枪杆滑向马超手腕。这招阴狠,马超急忙撤枪,却慢了半步,腕甲被戟尖划破,血珠顿时渗了出来。
吕布得势不饶人,策马往前一冲,方天画戟带着“劈山”之力,直砸马超面门。马超仓促间举枪格挡,“当”的一声,虎头湛金枪被震得脱手飞出,整个人在马上晃了晃,眼看就要坠马。
“呔!”一声暴喝,许褚提着九环刀如猛虎般冲出。在董牧示意下,许褚的大刀带着风声劈向吕布后颈。
吕布急忙回戟自保,九环刀与方天画戟撞在一处,震得他手臂发麻。趁着这一瞬,许褚伸手一捞,将惊魂未定的马超拽到自己马后。
马超攥着发麻的手腕,看着许褚宽厚的背影,又望向吕布那杆仍在晃动的方天画戟,脸颊发烫——若不是许褚及时赶到,他此刻怕是已在戟下了。
“孟起,某来助你!”许褚攻势不减,大刀带着风声劈向吕布左肩,“吕匹夫,以二敌二,敢不敢接?”
吕布大笑,控马打了个旋,方天画戟往后一撩,磕开许褚的刀:“来得好!便让你们瞧瞧,什么叫真正的勇力!”
马超趁机唤回马儿,捡回长枪翻身上马,回身再战吕布。
霎时间,三马搅成一团。许褚的九环刀沉猛如夯,每一刀都带着“劈山裂石”的势,正面硬撼吕布的戟法;马超捂着受伤的手腕,枪法却更显灵动,虎头湛金枪如“灵蛇出洞”,专找吕布下盘和侧翼的破绽。两人一刚一柔,配合竟渐渐默契——许褚的刀吸引了吕布八成精力,马超的枪便趁隙袭扰,逼得吕布不得不分心应对。
吕布的方天画戟舞得水泼不进,时而用戟尖点刺许褚心口,时而用戟杆横扫马超马腿,战马在阵中腾挪闪转,竟将两人的攻势一一化解。五十回合过去,许褚额头见汗,马超的腕伤隐隐作痛,却谁也没占到便宜;吕布也喘着粗气,盔缨散乱,显然也耗了不少力气。
“痛快!痛快!”吕布吼声如雷,方天画戟猛地一挑,逼退两人,“西凉军中,总算有两个能打的!”
就在此时,张辽催马挺枪,直奔许褚侧翼:“许将军,某来陪你过几招!”他的枪法稳如泰山,枪尖总在许褚旧力已尽时递出,逼得许褚不得不分心应对。
另一侧,曹性摘下牛角弓,搭上箭矢。他没看战团,反而盯着马超——这少年枪法凌厉,今日不除,将来必成大患。弓弦轻响,一支冷箭带着风声,直奔马超后心!
“暗箭伤人,算什么好汉!”庞德怒吼着提刀冲出,截头刀划出一道寒光,“当”的一声磕飞箭矢。他勒马挡在马超身前,对曹性怒目而视:“有本事,跟某战三百回合!”
曹性本就不善近战,被庞德的刀势逼得连连后退。他的短刀只能勉强格挡,转眼便被逼出十步之外,额上渗出汗珠。再斗片刻,曹性虚晃一刀,调转马头就往本阵逃,同时伸手去摸箭囊,想回身放冷箭。
“哪里走!”董牧一直在阵前观阵,见曹性要逃,当即摘下背上的雕弓,抽出一支狼牙箭。弓如满月,指如铁钳,只听“嗖”的一声,狼牙箭破风而去,直奔曹性后心。
曹性刚转身拉弓,忽觉后心一阵剧痛,低头看时,箭簇已穿透甲胄,血珠顺着箭杆往下淌。他闷哼一声,栽落马下,牛角弓“哐当”落地。
“曹性!”张辽眼角瞥见副将落马,心头一紧。他本与许褚斗得难分难解,此刻见同伴被杀,枪法顿时乱了半分。
吕布也瞥见了曹性的尸身,战马人立而起。他与马超、许褚斗得正酣,本占着三分上风,可曹性一死,侧翼失了接应,张辽又被许褚缠住,再斗下去恐生变数。“撤!”他低喝一声,方天画戟逼退马超和许褚,拨转马头就往本阵冲。
张辽见状,虚晃一枪逼退许褚,紧随吕布而去。两骑奔回营寨,寨门“吱呀”一声关上,再无动静。
西凉军阵中爆起震天欢呼。许褚扛着九环刀大笑:“痛快!那吕布果然厉害,若不是孟起勇猛,某还真难撑住!”
马超勒马回阵,看着自己仍在渗血的手腕,又望向董牧手中的雕弓——方才若不是董牧一箭射杀曹性,曹性的冷箭怕是已射到他身上;而与许褚并肩战吕布的五十回合,更让他明白,单打独斗的傲气,在真正的硬仗里不值一提。他催马走到董牧面前,郑重拱手:“董将军箭术超群,昨日马某失言,还望恕罪。”
董牧翻身下马,扶起他:“孟起枪法凌厉,与仲康合力战吕布而不败,已是难得。西凉儿郎,本就该并肩作战。”
马超抬头,见董牧眼中并无嘲讽,只有真诚,脸颊更热了些,却用力点头:“将军说得是。将来若有战事,马某愿听将军调遣。”
董卓在高台上看得清楚,抚掌大笑:“好!好!文优你看,我西凉儿郎,就该这般惺惺相惜!”
李儒点头,目光落在丁原营寨紧闭的寨门上:“主公,曹性一死,丁原折了臂膀。可派人往洛阳传信,就说‘吕布连失副将,西凉诸将勇不可当’,让袁绍那帮人也掂量掂量,与丁原结盟,到底值不值。”
董牧望着丁原营寨升起的炊烟,心里透亮。这一箭不仅射杀了曹性,更射穿了丁原军最后的心气。而马超的认可,比阵前的欢呼更让他踏实——乱世之中,能让同袍信服的,从来不是空谈的傲气,而是实打实的本事与并肩作战的担当。
暮色里,丁原营寨的灯火稀稀落落。吕布坐在帐中,方天画戟插在地上,战马在帐外不安地刨着蹄子。张辽走进来,声音低沉:“董卓军在阵前击鼓耀武,洛阳的信使……还没到。”
吕布没说话,只是摸了摸方天画戟的月牙刃。他知道,河阳津守不住了。西凉军里,有许褚这般勇力,有马超这般锐进,有庞德这般悍勇,更有董牧这般箭术通神……再耗下去,只会是第二个曹性。
夜风掠过寨墙,带着河阳津的凉意。远处董卓军的欢笑声隐约传来,像一根细针,扎在每个并州兵的心上。而董牧将雕弓收回箭囊时,忽然觉得,今日的河阳津,不仅赢了一场仗,更聚起了一股比铁甲更硬的气——那是西凉儿郎,拧成一股绳的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