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第三次洒在农场厨房的窗台上时,林风已经开始注意到一些规律。
他将新一批精神安抚能量方块装进密封罐,淡粉色的晶体在玻璃罐里碰撞出清脆的声响。转身时,他看见双卵细胞球正飘在料理台边缘,两个大脑主体微微倾斜,像是在观察他装罐的动作。
右侧大脑主体的眼睛睁得圆圆的,眼神里满是好奇——它好像对“制作食物”这个过程很感兴趣。左侧大脑主体也保持着观察的姿态,但那种观察更……系统性,视线在林风的动作、罐子的位置、台面上的工具之间规律地移动。
“想试试吗?”林风打开罐子,取出一颗新的能量方块。
双卵细胞球用神经束小心地卷住方块,但没有立刻放进嘴里。它把方块凑到两个大脑主体之间,右侧大脑主体仔细地闻了闻,左侧大脑主体则配合地微微倾斜——这个配合的过程很自然,自然到林风差点忽略了其中的不协调。
右侧是在“享受”食物的香气,表情放松愉悦。
左侧只是在“确认”食物的状态,表情平静无波。
小家伙开始进食。今天林风特意放慢了自己的动作,假装整理厨房的储物柜,用余光观察。
双卵细胞球吃得很慢,很仔细。但林风注意到,当它咀嚼到第三口时,右侧大脑主体的眼神突然飘了一下——不是分神,更像是在倾听什么。
神经束的动作也出现了极其短暂的停顿,大约02秒。
然后它继续咀嚼,但咀嚼的频率稍微加快了一些,神经束卷起下一块能量方块的动作也比之前干脆了一点。
林风没有出声。他继续整理柜子,把几个空瓶子放进回收箱,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双卵细胞球的身体又顿了一下。
这次停顿更明显。右侧大脑主体的眼睛微微睁大,眼神里闪过一丝困惑,神经束卷着能量方块停在半空,像是在犹豫要不要继续吃。
左侧大脑主体则转向林风的方向——不,不是转向林风,是转向声音来源的柜子。那个“转向”很短暂,转过去后视线在柜门上停留了一秒,然后转回来,恢复平静。
右侧大脑主体似乎得到了某种“确认”,继续进食,但动作比之前更小心了。
林风关上柜门,转身清洗料理台。水流声哗哗响起。
双卵细胞球吃完最后一颗能量方块,飘到林风腿边,神经束轻轻缠上他的手腕——这是它表示“吃饱了,谢谢”的方式。
但今天,林风感觉到神经束缠绕的力度有些迟疑。不是不情愿,更像是……在缠绕的过程中,神经束末梢微微颤抖了一两下,像在调整什么。
“吃饱了?”林风问。
右侧大脑主体用力点头,眼睛弯起来。左侧大脑主体也点了点头,但那个点头的幅度很小,小到几乎看不出来。
上午的农场工作是为茸茸羊群做例行检查。这些毛茸茸的生物需要定期查看蹄部、牙齿和皮毛的健康状况,尤其是现在天气渐热,厚重的羊毛容易滋生寄生虫。
林风让宝可梦们分工合作。黑鲁加负责维持秩序——茸茸羊们虽然温顺,但数量一多就容易混乱。喵头目负责搬运检查工具和药品箱。小卡比兽……好吧,小卡比兽依然抱着挎包坐在树荫下,但今天它多了一个任务:看管水桶和毛巾。
“你愿意帮我记录吗?”林风拿出一个笔记本和一支笔。
这是个简单的任务:每检查完一只茸茸羊,就在对应的编号后面打勾。笔记本放在一块平整的木板上,笔用绳子系在木板边缘,防止丢失。
双卵细胞球飘到木板旁,右侧大脑主体的眼神很认真。它用神经束卷起笔——这个动作对它来说有点困难,笔杆太细,神经束的缠绕需要很精确。第一次尝试时,笔滑落了。
右侧大脑主体有些沮丧,神经束垂了下来。
但就在这时,林风看到它的身体僵了一下。
不是之前那种遇到危机时的僵硬,而是一种更轻微、更内敛的僵硬。两个大脑主体同时微微前倾,神经束重新抬起,这一次抬起的速度和角度都变了——从笨拙的尝试,变成了流畅的、有目的性的动作。
神经束卷住笔杆中段,不是胡乱缠绕,而是用末端做了一个精巧的“锁扣”动作,把笔牢牢固定住。
然后神经束控制着笔尖,精准地落在笔记本的第一行编号后面,画了一个规整的勾。
整个过程中,右侧大脑主体的眼神从沮丧变成了惊讶,然后又变成了“原来可以这样”的恍悟。它低头看看自己握着笔的神经束,又看看笔记本上的勾,眼睛眨了眨,像是在想:“我刚才……是怎么做到的?”
左侧大脑主体全程平静,但林风注意到,在画完那个勾之后,它的神经束末端极其轻微地放松了一点点——那种放松很细微,像是完成了一个预定动作后的自然反应。
“做得很好。”林风说,声音温和,“我们继续。”
检查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双卵细胞球很快就掌握了用神经束控制笔的技巧——不,与其说“掌握”,不如说它在每次需要动笔时,身体都会先出现那种短暂的僵直,然后神经束就会自动调整到最佳状态,完成画勾的动作。
右侧大脑主体每次都会露出“咦,我又做到了”的惊喜表情。
左侧大脑主体则始终平静。
检查到第七只茸茸羊时,意外发生了。
这是一只年轻的雄性茸茸羊,性格有些活泼。当林风检查它的蹄部时,它突然扭动了一下,后蹄不小心踢翻了旁边的水桶。
水桶“哐当”倒地,半桶水泼洒出来,正好朝着双卵细胞球和记录板的方向溅去!
事情发生得太快。林风正在低头检查,只来得及抬头;黑鲁加在几米外维持秩序,转身需要时间;喵头目在搬运药品,手里抱着箱子。
水花在空中散开,晶莹的水珠在阳光下闪着光,眼看就要泼到记录板和双卵细胞球身上——
双卵细胞球的右侧大脑主体眼睛猛地睁大,露出惊慌。它本能地想要后退,但神经束还卷着笔,身体移动不便。
水珠逼近。
然后,林风看到了一幕让他印象深刻的场景。
双卵细胞球的身体在瞬间完成了三个动作:
第一,神经束松开笔——不是慌乱地松开,而是精准地一甩,笔在空中划出一个小弧线,稳稳落在干燥的草地上。
第二,两个大脑主体同时向后上方飘移——不是直线后退,而是一个倾斜的角度,正好避开了大部分水花的溅射路径。
第三,在飘移的同时,神经束末梢以肉眼几乎看不清的速度连续轻点,将几滴即将落到记录板上的水珠凌空弹开。
整个过程不到一秒。
完成之后,双卵细胞球飘在离地半米的位置,记录板安然无恙,笔躺在草地上,水渍在它们之间的空地上蔓延。
右侧大脑主体愣住了。
它低头看看草地上的笔,又看看干爽的记录板,再看看自己飘在半空的身体,眼神里的困惑几乎要满溢出来。它发出细微的、带着明显疑问的鸣叫,神经束轻轻摆动,像是在问:“刚才……发生了什么?我怎么上来的?”
左侧大脑主体也飘在那里,但它的状态完全不同——神经束末梢微微下垂,姿态放松,像是在等待下一步指令。
林风走过去,捡起笔,检查记录板。“没事,”他说,“板子没湿。”他把笔重新系好,然后看向双卵细胞球,“你反应很快。”
右侧大脑主体飘下来,神经束重新缠上笔杆。但这一次,它的动作又变得笨拙了——缠绕得歪歪扭扭,笔杆差点又滑落。它困惑地看着自己的神经束,又看看林风,眼神里写满了“我刚才明明做得很好的……”
林风没有解释。他继续检查茸茸羊,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很正常。
下午的训练时间,林风调整了计划。
他没有让双卵细胞球继续练习移动绒毛,而是换了一个更简单的项目:用念力让一片羽毛保持悬浮。
羽毛比绒毛重一点点,但也更稳定,不容易被风吹乱。
“试着感受你体内的能量,”林风把一片白色的羽毛放在石头上,“想象它像一根丝线,从你体内延伸出来,轻轻托住这根羽毛。”
双卵细胞球飘到石头前,右侧大脑主体很努力地集中精神。粉色的身体表面泛起微弱的精神力光晕,羽毛轻轻颤动,但依然没能飘起来。
它试了三次,每次都在羽毛即将离开石头的瞬间失败。
右侧大脑主体垂下“视线”,显得很沮丧。神经束无力地垂在身侧,整个身体都透出一种“我做不到”的颓丧感。
林风正想鼓励,却看到双卵细胞球的身体又出现了那种僵直。
这次僵直的时间比较长,大约两秒。两个大脑主体都微微前倾,神经束以极其缓慢的速度抬起,末梢对准了羽毛。
然后,右侧大脑主体的眼神突然亮了一下。
那不是一个“突然想到办法”的亮,更像是一个“突然听到了什么”的亮。它的眼睛微微睁大,眼神里闪过一丝恍悟,然后重新集中精神。
这一次,精神力光晕的凝聚方式变了。
之前是散乱的、不稳定的光晕,现在变得集中、凝聚,像一根无形的细针,精准地刺入羽毛的羽轴中心。
羽毛轻轻一震,然后稳稳地、缓慢地飘了起来。
不是颤抖着飘起,是平稳地、匀速地上升,一直升到离石头十公分的高度,然后停在那里,微微悬浮。
右侧大脑主体的眼睛瞪得圆圆的,充满了不敢置信的惊喜。它看着悬浮的羽毛,又看看自己的神经束,发出细微的、欢快的鸣叫。
左侧大脑主体依然平静,但林风注意到,在羽毛悬浮的瞬间,它的神经束末梢极其轻微地向下点了一下——像在确认什么。
羽毛悬浮了整整五秒,然后才缓缓飘落。
“做得很好。”林风说,语气真诚,“你找到感觉了。”
右侧大脑主体用力点头,兴奋地飘到林风身边,神经束轻轻碰了碰他的手,像是在分享喜悦。
左侧大脑主体没有参与这份喜悦。它的视线越过林风的肩膀,看向训练场的另一侧——喵头目正在那里练习基础挥拳,拳风带起呼呼的声响。
晚餐时,双卵细胞球吃得很开心。右侧大脑主体明显还沉浸在下午成功的喜悦里,进食时神经束都在轻轻摆动,像在哼歌。左侧大脑主体依然平静,但林风注意到,它今天咀嚼的频率比平时稍快了一些。
饭后,林风没有立刻带大家去门廊。他拿出一副简单的拼图——这是他从真新镇买来的儿童益智玩具,由九块不同形状的木块组成,拼好后是一只皮卡丘的图案。
“想试试这个吗?”林风把拼图板放在客厅的地毯上。
右侧大脑主体立刻飘过来,好奇地看着那些木块。它用神经束卷起一块三角形的,尝试放进拼图板——但放错了位置,卡不进去。
它困惑地歪了歪“脑袋”,把木块拿起来,换个角度再试,还是不对。
试了三次都失败后,右侧大脑主体有些气馁,神经束垂了下来。
然后,那种僵直又出现了。
这次僵直很短,大约只有一秒。两个大脑主体同时微微前倾,视线在拼图板和木块之间快速移动。
接着,右侧大脑主体的眼神又亮了——又是那种“突然明白了”的亮。
它重新卷起那块三角形木块,这一次没有胡乱尝试,而是精准地把它放进了拼图板右上角的正确位置。
“咔哒。”木块完美嵌入。
右侧大脑主体发出惊喜的鸣叫,又去卷下一块。
接下来的五分钟里,林风看到了一个有趣的过程:
每次遇到困难——木块放不进、方向不对、找不到合适位置——双卵细胞球的身体就会出现短暂的僵直,然后右侧大脑主体就会“突然”知道该怎么做。那个“知道”的过程很自然,自然到它自己都完全没有意识到异常,只觉得自己“灵光一现”。
拼图完成了。
一只歪歪扭扭但完整的皮卡丘图案呈现在木板上。
右侧大脑主体兴奋地飘到林风面前,神经束轻轻摆动,像是在等待夸奖。
“很厉害。”林风揉揉其中一个大脑主体,“这么快就拼好了。”
右侧大脑主体满足地眯起眼睛。
左侧大脑主体依然平静。但林风注意到,在拼图完成的那一刻,它的神经束末梢极其轻微地向上翘了一下——那是一个几乎看不见的、类似“满意”的弧度。
夜深了。
林风坐在书桌前,日志摊开在灯光下。
【观察第四日。关键发现:存在明确的“指导—执行”循环。
1 当温柔人格(暂称a)遇到困难或危机时,身体会出现短暂僵直(02-2秒不等)。
2 僵直期间,a会“突然”知道解决方法或正确动作。a本人将此理解为“灵光一现”或“突然开窍”,无任何被指导的察觉。
3 实际观察显示,僵直期间有另一套系统(暂称b)在快速分析情况,并将解决方案“输入”给a。输入方式未知,但效果即时。
4 b的指导极为精准:从用笔姿势、闪避角度,到念力凝聚点、拼图解法。所有指导都直指最高效、最准确的解决路径。
5 b似乎只在a遇到困难时激活。日常生活(进食、休息、简单观察)中完全隐匿。
新疑问:b是否具有独立意识?其指导是基于预设程序,还是实时分析?为何不直接接管身体,而要通过“指导”方式间接帮助a?
初步推测:b可能源于火箭队实验中强行植入的“战斗\/生存程序”,但程序与a的人格产生了某种融合或共生。a的神经创伤可能阻碍了b的直接接管,导致b只能以“顾问”形式存在。
明日计划:设计更复杂的任务,观察b的指导极限。尝试在安全环境下模拟轻微危机,记录a在b指导下的表现变化。
林风停下笔,看向窗外。
月光下的农场安静如常。
但他知道,在那具小小的粉色身体里,正在发生着某种无声的、持续的对话。
一个在明处困惑、学习、成长。
一个在暗处观察、分析、指导。
而那道连接两个大脑主体的、布满疤痕的神经束,可能不仅仅是物理的连接。
它可能是桥梁。
也可能是牢笼。
楼下客厅里,双卵细胞球在深蓝色垫子上蜷成一团。右侧大脑主体睡得正沉,嘴角——如果那算嘴角的话——微微上扬,像是在做美梦。
左侧大脑主体也闭着眼。
但在月光照不到的阴影里,它的神经束末梢,正以每分钟一次的频率,极其轻微地、规律地颤动着。
像在练习什么。
又像在等待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