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宫,长生殿。
殿内终日弥漫着一股浓重刺鼻的药味,混杂着熏香,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古怪气息。
气氛压抑得仿佛凝固了一般。
十几个太监宫女屏息垂首,站在角落,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生怕惊扰了龙床上的那位九五至尊。
大秦始皇帝,嬴政。
此刻,这位横扫六合、威震天下的帝王,正虚弱地靠在龙床之上。
他早已不复往日的雄姿英发。
为了追求虚无缥缈的长生,他下令阴阳家方士日夜炼丹。那些所谓的仙丹,药性猛烈如虎狼,不知毒死了多少试药的死囚,却始终没能换来真正的长生药。
丹药的毒性,反而将他自己的身体一点点拖垮。
嬴政的面色蜡黄憔悴,眼窝深陷,曾经锐利如鹰隼的眸子也变得浑浊不堪。鬓角不知何时爬满了刺眼的银丝,连抬起手臂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都显得无比吃力。
可他的心中,充满了滔天的不甘。
北方的长城还未彻底连成一体,匈奴蛮夷仍在边境线上虎视眈眈,时时南下劫掠。
朝中诸子,更是无一人能让他放心托付这偌大的帝国。
朕的大业未成!
朕,不能死!
嬴政枯瘦的手指死死攥著锦被,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眼中燃烧着对死亡的恐惧和对生命的极度渴望。山芭墈书王 已发布嶵新彰踕
就在他心神激荡之际,殿外传来太监尖细而又轻微的通报声。
“陛下,龙曜君求见。”
嬴政浑浊的眼中,骤然亮起一抹光彩。
龙曜君,秦渊。
这个名字,仿佛一道光,驱散了殿内些许的阴霾。
嬴政与秦渊相识于微末,至今已有三十余载。
在外人眼中,他们是君臣,尊卑有序。
可私下里,他们是血浓于水的兄弟。
当年,正是秦渊,助他一举铲除了权倾朝野的相邦吕不韦,平定了其母赵姬与嫪毐的叛乱,让他真正握住了君临天下的权柄。
后来,又是秦渊,身披玄甲,手持长戈,以雷霆之势独灭五国,打下了这大秦的万里江山。
“人屠”之名,令六国余孽闻风丧胆。
手握帝国最精锐的数十万大军,镇守国门,他是嬴政最信任的倚仗,是大秦最锋利的剑。
“快快让他进来。”
嬴政的声音沙哑干涩,像是破旧的风箱。
很快,一阵沉稳有力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身着黑色蟒纹朝服的秦渊大步走入寝殿,他身形挺拔如松,面容俊朗一如三十年前,岁月仿佛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他径直走到龙床前,单膝跪地。
“臣,秦渊,参见陛下。”
“渊弟起来”
嬴政挣扎着伸出手,秦渊立刻起身,上前一步,紧紧握住那只枯瘦冰冷的手。
入手的感觉,让秦渊的心猛地一沉。
这只手,曾经能挽起三百石的强弓,能挥舞最沉重的青铜剑,如今却瘦骨嶙峋,连一丝暖意都没有。
“渊弟,你来了。”
嬴政贪婪地感受着秦渊手掌传来的温热与力量,浑浊的眼中泛起一丝水光。
“朕是不是快不行了?”
“那些方士,都是一群废物!废物!朕赏他们高官厚禄,他们却只会拿些虎狼之药来糊弄朕!”
“长生长生真的只是一个笑话吗?”
他死死盯着秦渊,像一个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声音里充满了绝望与无助。
“朕不甘心啊”
“长城未固,北患未除,扶苏太过仁善,胡亥又过于顽劣朕若是走了,这大秦这我们兄弟二人亲手打下来的江山,该怎么办?”
“会不会会不会二世而亡?”
嬴政剧烈地咳嗽起来,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
秦渊眼眶微红,连忙伸手轻轻拍抚着他的后背,一股股精纯的内力渡入嬴政体内,暂时平复了他的气息。
看着兄弟这般虚弱痛苦的模样,秦渊的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
一幕幕往事,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
穿越前,他只是一个十几岁的普通少年,却因身负万中无一的特殊命格,被一个丧心病狂的邪教组织掳走,用秘法炼化成了一具不老不死的僵尸。
就在他即将被彻底控制,沦为杀戮工具之际,意外发生。
他挣脱了控制,却阴差阳错地穿越时空,来到了这个刀耕火种的战国时代。
然后,他遇到了刚刚登基,处处受制于人的少年嬴政。
一个是被家族抛弃、被权臣压制的孤独帝王。
一个是被世界抛弃、非人非鬼的孤独行者。
相似的孤独,让两人一见如故,引为知己。
三十年,弹指一挥间。
他陪着他,从一个傀儡君主,一步步成长为真正的始皇帝。
他看着他,从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一天天变得衰老,走向生命的尽头。
而自己,却依旧是三十年前的模样。
不老,不死。
这曾是嬴政最羡慕他的地方,时常笑言他得了神仙眷顾。
可他从未敢说出真相。
僵尸,在这个时代,是彻头彻尾的妖邪,是人人得而诛之的存在。
他怕。
他怕嬴政会用看怪物的眼神看他。
他怕这三十年的兄弟情,会因为这个秘密而毁于一旦。
可现在
看着即将油尽灯枯的嬴政,看着他眼中那对死亡的恐惧和对生命的无限眷恋。
秦渊的内心,在进行着天人交战。
说,还是不说?
说了,可能会失去这个唯一的兄弟。
不说,他将眼睁睁看着兄弟在不甘与绝望中死去。
良久。
秦渊深吸一口气,心中终于做出了那个艰难的决定。
罢了。
三十年的兄弟,若是连这点信任都没有,那还算什么兄弟?
他俯下身,凑到嬴政的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却清晰无比地传入嬴政的耳中。
“政哥”
他还是习惯用年少时的称呼。
“其实关于长生,我一直瞒了你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