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中,晨雾未散。
徐州城西三十里,一线天。这是两山之间的一道狭窄峡谷,长约三里,最窄处仅容两马并行。因地形险要,历来是盗匪出没之地,寻常商旅皆结伴而行,且多在午时通过。
辰时初刻,雾气正浓。峡谷两侧的山壁上,近百名黑衣人伏在乱石草丛中,弩弓上弦,目光死死盯着谷口方向。
黑煞藏在一块巨石后,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中是猎人般的兴奋。他身边放着三把破罡弩,都已装填完毕。
“香主,探子回报,那丫头出城了,只带了一个老头,正是范文昌。”一名手下低声禀报。
“只带一个老头?”黑煞皱眉,“没有护卫?没有和尚随行?”
“没有,就两人两骑,走得很慢,像是游山玩水。”
黑煞心中泛起一丝不安。这不合常理。萧青瓷明知有埋伏,还敢如此托大?莫非有诈?
但他转念一想,或许这小丫头仗着修为高,不把他们放在眼里。年轻人嘛,总是狂妄的。
“吩咐下去,等他们进入峡谷中段,听我号令,十弩齐发,先废了她的修为!”黑煞咬牙,“记住,瞄准丹田和四肢,别伤性命!”
“是!”
时间一点点过去。
辰时三刻,谷口终于出现两骑。当先一匹白马上,坐着个白衣女童,正是萧青瓷。她今日未带剑,只腰间悬着个锦囊,神态悠闲,仿佛真是来赏景的。后面跟着个瘦小老头,骑着一匹老马,战战兢兢,正是范文昌。
两人缓缓入谷。
黑煞屏住呼吸,握紧了弩弓。
五十丈、三十丈、十丈
萧青瓷骑马至峡谷中段,忽然勒住缰绳,抬头望向黑煞藏身的巨石,微微一笑:“上面的朋友,趴了这么久,不累吗?”
黑煞心头剧震——被发现了?!
但他反应极快,厉喝:“放箭!”
十支破罡弩箭破空而出,带着凄厉尖啸,直射萧青瓷周身要害!
这一击蓄谋已久,十箭封死所有闪避空间,且箭速极快,眨眼即至!
然而萧青瓷只是抬手,凌空一划。
一道金色气墙凭空出现,如琉璃般透明,却坚不可摧。十支弩箭射在气墙上,发出“叮叮”脆响,纷纷弹开,箭头扭曲变形。
“什么?!”黑煞骇然。破罡弩专破护体罡气,怎会连一道气墙都破不开?
“就这点本事?”萧青瓷摇头,“难怪只能当个香主。”
她翻身下马,缓步走向山壁。每走一步,脚下便绽开一朵金色莲影,步步生莲,如神女临凡。
“动手!全部动手!”黑煞嘶吼。
山壁上,近百教徒同时现身,箭矢、飞镖、毒针如雨般倾泻而下!
萧青瓷不闪不避,周身佛光大盛。箭矢毒针触及佛光,如冰雪遇阳,纷纷消融。她走到山壁前,仰头望向黑煞,忽然凌空跃起!
这一跃,如白鹤冲天,眨眼间已至黑煞面前。
黑煞大骇,双刀出鞘,全力劈砍!刀风呼啸,隐隐有鬼哭之声,这是他压箱底的绝学“恶鬼刀法”。
萧青瓷却只伸出一指。
指尖点在刀锋上。
叮!
双刀齐齐断裂!黑煞虎口崩裂,鲜血直流,眼中尽是难以置信。
“你你这是什么功夫?!”
“佛门拈花指。”萧青瓷淡淡说着,第二指已点在他丹田。
黑煞闷哼一声,如泄气皮球般瘫软在地,一身修为被废。
“香主!”众教徒惊呼,却无人敢上前——这小丫头太可怕了,香主在她手下连一招都走不过!
萧青瓷扫视众人:“放下兵器,可活。负隅顽抗者,死。”
声音不大,却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哐当、哐当
兵器落地声接连响起。这些教徒本就不是什么死士,见首领被擒,哪还有战意?纷纷弃械投降。
范文昌这才敢骑马过来,擦了擦冷汗:“公主神威公主神威”
萧青瓷没理他,俯身查看黑煞,从他怀中搜出一封密信。信是白莲圣母亲笔,内容简短:“擒萧青瓷,死活不论。若事成,擢升为堂主,赐《血魔图录》下卷。”
《血魔图录》?萧青瓷眼神一凝。这是血魔一脉的核心功法,白莲圣母竟以此作为赏赐,看来对擒拿她是志在必得。
“黑煞,我问你,白莲圣母现在何处?”她看向瘫软的黑煞。鸿特暁税王 勉废跃黩
黑煞惨笑:“你你杀了我吧我不会说的”
“不说也罢。”萧青瓷将密信收起,“范文昌。”
“在!”
“这些人交给你,挨个审问,把白莲教在徐州的所有据点、眼线、联络方式都挖出来。然后报给王刺史,让他按律处置。”
“是!”范文昌精神一振,这可是将功赎罪的好机会。
萧青瓷又看向那些投降的教徒:“你们之中,若有被胁迫入教,或未犯大罪者,可向官府自首,从轻发落。若继续为恶,下次再见,定斩不饶。”
众教徒连连磕头:“谢公主不杀之恩!”
处理完这边,萧青瓷翻身上马,对范文昌道:“你留在此处善后,我去追顾师兄他们。”
“公主不休息一下?”范文昌小心翼翼地问。
“时间紧迫。”萧青瓷望向北方,“我担心白莲圣母还有后手。”
她策马出谷,白影很快消失在官道尽头。
范文昌看着她的背影,喃喃道:“这哪像九岁孩童简直是活菩萨转世”
官道上,顾清源与陆清尘的车队正缓缓前行。
三十名护卫前后拱卫,中间是两辆马车。顾清源与陆清尘同乘一车,此刻正在车内对弈。
“顾师兄,公主那边不会有事吧?”陆清尘落下一子,还是有些担心。
“公主既然敢去,自有把握。”顾清源沉稳道,“我们只需按计划北上,不给她添乱便是最大的帮助。”
陆清尘点头,正要说什么,忽然马车停下。
外面传来护卫队长的喝问:“什么人拦路?!”
两人掀开车帘望去。
官道前方,站着三个怪人。
左边是个赤膊大汉,浑身肌肉虬结,胸口纹着火焰图腾;右边是个瘦高老者,手持一根哭丧棒;居中是个蒙面女子,一身紫衣,气息阴冷。
“火神教长老炎烈,白莲教护法白莲,这位是”顾清源目光落在蒙面女子身上,忽然脸色一变,“血神教?你们竟然联手了?”
那蒙面女子轻笑,声音嘶哑难听:“顾大师好眼力。本座血神教‘血罗刹’,今日特来请陆公子去做客。”
陆清尘脸色一白:“你们你们要做什么?”
“陆公子身负金顶寺血脉,是加固封印的关键。”血罗刹缓缓道,“若少了你,七星朝元阵便不成阵。所以,还请公子随我们走一趟。”
“休想!”顾清源起身,一步踏出马车,挡在陆清尘身前,“有贫僧在,谁也带不走陆师弟。”
炎烈狞笑:“和尚,扬州让你侥幸逃脱,今日可没那好运气了!”
他双拳一握,周身燃起赤红火焰,气息赫然是神通境中期!白莲(玉面罗刹)也解开面纱,露出妩媚却阴毒的脸,手中玉箫轻转。血罗刹则从袖中滑出一对血色短刃。
三个神通境!
顾清源虽也是神通境,但以一敌三,绝无胜算。护卫们更不用说,在神通境面前如蝼蚁。
“顾师兄,你走吧。”陆清尘咬牙,“他们的目标是我,你别管我”
“说什么傻话。”顾清源摇头,“七寺血脉同气连枝,贫僧岂能弃你而去?今日便是战死,也要护你周全。”
他双手合十,周身佛光大盛,背后浮现一尊金刚虚影——这是要拼命了。
炎烈三人对视一眼,同时出手!
火焰拳、音波功、血刃,三道攻击如狂风暴雨般袭来!
顾清源全力抵挡,金刚虚影连挡三击,却已摇摇欲坠。他闷哼一声,嘴角溢血,显然受了内伤。
“师兄!”陆清尘惊呼。
“乖乖跟我们走吧。”白莲娇笑,玉箫点向陆清尘要穴。
就在此时——
一道剑光从天而降!
如银河倒挂,如白虹贯日!
剑光掠过,白莲的玉箫应声而断!她骇然急退,却已慢了一步,剑光在她肩上划出一道深可见骨的血痕!
“什么人?!”炎烈怒喝。
“镇北王府,萧青瓷。”
白衣女童飘然而落,站在顾清源身前,慈悲剑斜指地面,剑尖滴血不沾。
“又是你!”炎烈眼中闪过忌惮。扬州一战,他虽未直接与萧青瓷交手,但墨莲之死已让他心生警惕。
血罗刹眯起眼:“小丫头,你来得倒快。”
“不快,怎能看到这出好戏?”萧青瓷微笑,“三位神通境围攻一个书生,传出去不怕江湖耻笑?”
“成王败寇,何来耻笑?”血罗刹冷笑,“既然你来了,那就一并拿下!”
她双手一挥,血色短刃化作两道血光,直射萧青瓷双目。与此同时,炎烈与白莲也全力出手,火焰与音波从左右夹攻!
三大神通境联手,威势惊天动地!
顾清源想帮忙,却被萧青瓷拦住:“顾师兄护好陆公子,这里交给我。”
她一步踏出,慈悲剑划过一道完美的弧线。
剑光如莲,层层绽放。
第一层,荡开血刃。
第二层,劈开火焰。
第三层,震散音波。
三招,破三大神通合击!
炎烈三人脸色剧变。这小丫头的实力,比扬州时更强了!
“撤!”血罗刹当机立断,甩出三枚烟雾弹。
浓烟爆开,遮蔽视线。待烟散时,三人已不见踪影——逃了。
萧青瓷没有追,收剑回鞘,看向顾清源:“师兄伤势如何?”
“无碍,只是轻伤。”顾清源苦笑,“若非公主及时赶到,贫僧今日怕是要栽在这里了。”
陆清尘下车,向萧青瓷深深一揖:“公主救命之恩,清尘铭记。此前多有怠慢,还望公主恕罪。”
他现在是真心服了。方才那一剑,他虽看不懂门道,但能一剑逼退三大神通境,这等实力,这等气魄,哪是九岁孩童能有的?
“陆公子不必多礼。”萧青瓷扶起他,“你既为七寺传人,便是我的同道。护你周全,是分内之事。”
她看了看天色:“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加快行程,尽快离开徐州地界。”
车队重新启程,这次速度明显加快。
陆清尘坐在车中,看着窗外萧青瓷骑马的背影,忽然对顾清源道:“师兄,我终于明白方丈为何让我北上了。”
“哦?”
“天下将乱,必有英雄出。”陆清尘轻声道,“而这位公主,或许就是那个能挽狂澜于既倒的英雄。”
顾清源微笑:“你现在明白了?”
“明白了。”陆清尘点头,眼中再无半分傲气,只有坚定,“我会全力助她,完成封印大典。不为家族,不为名声,只为这天下苍生。”
车外,萧青瓷似有所感,回头看了一眼。
阳光洒在她脸上,白衣白马,如画中人。
而前方,北境已在不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