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伏部的使团,在雍州受到了远超钱郎中、孙特使的“热情”款待。陈野亲自出城三十里相迎,锣鼓喧天,彩旗招展,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迎接哪个凯旋的大将军。
使团首领乞伏阿柴骑在高头大马上,看着道路两旁虽然不算奢华但精神饱满、队列整齐的雍州仪仗队,以及远处隐约可见、秩序井然的田垄和村庄,心中那点因为被“逼迫”而来结盟的憋屈,消散了不少,反倒生出几分“这盟友似乎挺有实力”的念头。
接风宴更是极尽“慷慨”。没有兑水的“云溪春”管够,烤全羊、炖牛肉香气四溢,连席间使用的餐具,都换上了工坊新烧制的、带着粗犷风格的细陶器,比乞伏部王帐里用的那些粗糙铜器、木器不知精致了多少。
陈野依旧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旧军常服(主打一个“勤俭持边”的人设),但言谈举止间,那股子混不吝的痞气下,透着不容置疑的自信和实力。
“阿柴头人,一路辛苦!咱们边塞之地,比不得你们草原辽阔,也没什么好东西,就是实在!酒肉管饱!”陈野端着海碗,跟乞伏阿柴碰了一下,仰头咕咚咕咚灌了下去,豪气干云。
乞伏阿柴被这气氛感染,也放开了,几碗烈酒下肚,脸膛通红,话也多了起来:“陈府尹!够意思!我们草原上的汉子,就喜欢你这样的朋友!直来直去!不玩虚的!”
酒足饭饱,真正的谈判在府衙二堂展开。雍州这边是陈野、小莲、胡老吏,乞伏部那边是乞伏阿柴和他的两个副手。
乞伏阿柴首先表达了乞伏部对秃发部、沮渠部勾结“过山风”、意图不轨的担忧和愤怒,然后隐晦地提出了结盟请求,希望雍州能够提供支持,共同应对威胁。
陈野听完,没有立刻答应,而是掰着手指头,开始跟乞伏阿柴算账,搞起了“草原经济学”。
“阿柴头人,结盟,是好事!兄弟齐心,其利断金嘛!”陈野先定下调子,然后话锋一转,“不过,这结盟不能光靠嘴说。你们乞伏部,有战马,有皮货,有药材,这些都是好东西。我们雍州呢,有粮食,有布匹,有铁器,还有能让你们冬天不再受冻的煤饼。”
他指着小莲准备好的一份物资清单:“你看啊,支持你们打仗,需要粮草吧?需要军械吧?这些,我们雍州可以提供!但是,我们也不能白给,毕竟我们自己也困难(继续哭穷)。所以,咱们得做个买卖。”
“怎么个买卖法?”乞伏阿柴问道。
“我们以‘盟友优惠价’,向你们稳定、大量供应粮食、布匹、铁制农具(强调农具)、煤饼,甚至可以根据需要,提供一些‘防身用’的弓弩箭矢。”陈野慢悠悠地说,“而你们呢,用你们的战马、皮货、药材来交换。同时,为了保障咱们这条‘盟友贸易线’的安全,我们雍州,需要在你们与秃发部、沮渠部接壤的边境地区,设立几个‘联合警戒哨所’,派驻少量士兵,协助你们防御。当然,主导权还在你们手里,我们就是帮帮忙,看看场子。”
这条件,看似公平,实则暗藏玄机。用廉价的工业品和农产品,换取珍贵的战略物资(战马),并将军事触角以“协助防御”的名义,伸入凉州腹地!
乞伏阿柴对经济账不太敏感,只觉得能用自己多的东西换急需的东西,还很“优惠”,似乎很划算。至于派驻士兵既然是盟友,帮忙看看边境,好像也没什么?他更关心的是雍州能提供多少“防身”的弓弩。
小莲适时地补充了具体的交换比例和物资数量,价格确实比市场价低,但要求战马必须是良驹,皮货、药材必须是上品。
乞伏阿柴与副手低声商议片刻,觉得完全可以接受。他们现在最大的威胁是秃发部和沮渠部,急需外部支持和物资,雍州的条件简直是雪中送炭!
“好!陈府尹爽快!我们乞伏部,答应了!”乞伏阿柴一拍大腿,定了下来。
为了进一步坚定乞伏部的信心,陈野再次祭出“实力展示”法宝。他亲自陪同乞伏阿柴,参观了雍州工坊和城外的农田。
在工坊,乞伏阿柴看到了那稳定运转的水力锻锤和鼓风机,看到了工匠们用新法锻造出的、质量远超他想象的铁器(虽然陈野一再强调是农具),也看到了那堆积如山的、让他眼热的“雍州煤饼”。
在田间,他看到了长势喜人、明显区别于传统作物(包括那百亩占城稻)的庄稼,看到了正在使用新式犁铧耕地的农民,看到了纵横交错、保障灌溉的水渠。
这一切,都深深震撼了来自草原的乞伏阿柴。他第一次如此直观地感受到“技术”和“组织”带来的力量。雍州的强大,不仅仅在于军队,更在于这种扎实的、源源不断的生产能力!
“陈府尹,你们雍州真是让人大开眼界!”乞伏阿柴由衷感叹,心中那点“与边陲穷邦结盟”的轻视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庆幸和隐隐的敬畏。
参观结束后,双方回到府衙,正式签订盟约。盟约被陈野命名为《雍州-乞伏部友好互助及贸易协定》,简称“雍乞互助条约”。
条约内容除了之前谈好的贸易和军事协作条款,陈野还“贴心”地加了一条:雍州将派遣“农业技术指导小组”和“矿业勘探小组”进入乞伏部,帮助他们提高作物产量和寻找可能的矿产资源(进一步渗透和掌控)。
乞伏阿柴觉得这都是好事,欣然同意。
盟书用汉文和胡文两种文字书写,盖上雍州府尹大印和乞伏部大头领的金印(乞伏阿柴带来的)。仪式简单却庄重。
当陈野和乞伏阿柴各自收起一份盟书时,意味着雍州的势力,正式、合法地踏入了凉州地界,并且是与当地最强大的部落结盟而入!
就在雍州与乞伏部歃血为盟的同时,平州东部的“过山风”,正陷入前所未有的困境。
他先是发现,原本谈得好好的秃发部和沮渠部,态度突然变得暧昧不明。秃发部指责他手下越界挑衅,沮渠部抱怨分配不公,双方都开始对他提供的、来自雍州的物资挑三拣四,索要更多。
紧接着,一个如同晴天霹雳的消息传来:乞伏部竟然派出了规格极高的使团,去了雍州!而且,雍州那边接待的阵仗极大!
“乞伏部和雍州结盟了?!”“过山风”听到这个消息时,正在喝酒,惊得手中的银杯都掉在了地上,酒水溅了一身。
他所有的谋划,所有的野心,在这一刻,仿佛都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他本想联合秃发、沮渠,威逼雍州,甚至窥伺凉州。可现在,实力最强的乞伏部直接和雍州联手了!他不仅没能吃掉雍州,反而把自己陷入了雍州和乞伏部的东西夹击之中!
秃发部和沮渠部在得知乞伏部与雍州结盟后,更是吓得魂飞魄散。他们原本就想占点便宜,可不想真的跟乞伏部开战,更别说旁边还有一个实力深不可测的雍州!两人几乎不约而同地开始收缩兵力,并派人向“过山风”传递“误会”、“需要重新商议”的信号,实质上等于撕毁了之前的口头盟约。
“过山风”坐在空荡荡的大厅里,看着下面人心惶惶的手下,一股穷途末路的悲凉涌上心头。他知道,自己完了。失去了外部盟友,内部又因为之前的横征暴敛和如今的困境而离心离德,他就像一头被孤立在悬崖边的困兽。
消息传回雍州,府衙内一片欢腾。
张彪咧着大嘴:“大人!咱们是不是该动手了?现在收拾‘过山风’,就跟捏死个臭虫一样!”
陈野却摇了摇头,老神在在地盘着铁蛋:“急什么?‘过山风’现在是瓮中之鳖,跑不了了。但现在去打他,显得咱们趁人之危,吃相难看。”
他走到地图前,指着平州东部:“让乞伏部先动。他们不是刚结了盟,士气正旺吗?让他们去找秃发部或者沮渠部的麻烦,随便找个借口就行。‘过山风’现在孤立无援,内部必然生变。咱们呢,就陈兵边境,给乞伏部壮壮声势,顺便‘维护一下平州东部的稳定’。”
他脸上露出那种经典的、带着痞气的算计笑容:“等‘过山风’内部自己乱起来,或者被乞伏部打得差不多了,咱们再以‘调停’、‘接收’的名义,和平进入平州东部。这叫‘不战而屈人之兵’,也叫‘摘桃子’要在最熟的时候摘!”
小莲抿嘴笑道:“哥,你这招,是把‘过山风’最后一点利用价值都榨干啊。既让乞伏部承了咱们的情,出了力,又让咱们得了实惠,还占了道理。”
“那是!”陈野得意道,“老子玩的就是阳谋!让他‘过山风’明知道是坑,也得眼睁睁看着自己掉进去!这就叫实力碾压加智商优越!”
他转身对众人下令:“都动起来!给乞伏部的第一批援助物资,立刻启程!张彪,边境军队保持压力,但不准先开第一枪!王老三,让你的人再加把火,在平州东部继续散播恐慌!咱们就等着,看这场好戏,怎么收场!”
雍州与乞伏部的联盟,如同一柄精准的手术刀,瞬间剖开了“过山风”及其脆弱联盟的胸膛。北疆的格局,在这一刻,彻底改写。而陈野,这个执刀的外科医生,正冷静地等待着收获最终的胜利果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