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猪岭下的“烧烤盛宴”余烬未冷,血腥气混杂着劣质酒气和焦糊味,在清晨的薄雾中弥漫,闻之令人作呕。张彪带着人正在清理战场,将流寇的尸体如同扔破麻袋一样堆叠起来,准备运到远处挖坑深埋。缴获的兵器和一些抢来的财物被单独归置。
陈野没管这些琐事,他的注意力全在那几十个垂头丧气、面如死灰的俘虏身上。这些侥幸活下来的流寇,大多身上带伤,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绝望,被凶神恶煞的乡勇们用刀枪逼着,蹲在村子中央的空地上,瑟瑟发抖。
二牛带着几个识字的书吏,正在挨个进行初步审问,记录姓名、籍贯、何时入伙之类的信息。但进展缓慢,这些老油条要么装傻充愣,要么避重就轻,问及背后是否有人指使、赃物销往何处,全都一问三不知,口径出奇地一致。
“大人,这帮家伙嘴硬得很,都是滚刀肉!”二牛沮丧地走过来汇报,“看来不用点手段,是问不出东西了。”
张彪提着滴血的鬼头刀凑过来,狞笑道:“大人,交给俺!俺保证让他们把小时候尿过几次炕都吐出来!” 他晃了晃手里明显刚用过、还沾着肉沫的刀子,吓得那群俘虏又是一阵骚动。
陈野摆了摆手,制止了张彪的物理说服法。他走到俘虏面前,慢悠悠地踱着步,目光如同刀子一样在每个人脸上刮过。他没有立刻问话,只是沉默地走着,施加着无形的心理压力。
过了好一会儿,直到一些俘虏的心理防线在这死寂的压迫下开始松动,额头冒汗,陈野才突然停下脚步,指着其中一个看起来年纪最轻、眼神躲闪最厉害的小个子流寇,对张彪道:“彪子,把这家伙,还有他旁边那个大胡子,拖出来。”
张彪二话不说,如狼似虎地冲进去,像拎小鸡一样把那个吓得哇哇乱叫的小个子,和一个眼神凶狠、试图挣扎的大胡子拖了出来,按跪在陈野面前。
陈野没看那凶狠的大胡子,反而蹲下身,对着那个瑟瑟发抖的小年轻,和颜悦色地问道:“多大了?叫什么名字?家里还有什么人?”
小年轻没想到陈野会这么“温和”,愣了一下,结结巴巴地回答:“十十七,叫叫狗剩,家里家里没人了,都都死在逃荒路上了”
“哦,可怜孩子。”陈野叹了口气,语气带着一种诡异的“同情”,“跟着‘过山风’混,吃了上顿没下顿,还得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日子不好过吧?”
狗剩被他这态度弄得有点懵,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想不想活命?”陈野突然问。
狗剩眼睛猛地睁大,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拼命点头:“想!想!大人饶命!小人都是被逼的!”
“好!”陈野拍了拍他的肩膀,站起身,对所有人朗声说道,“本官给你们一个活命的机会!甚至,还可以给你们一条出路!”
他指着狗剩:“你,现在告诉我,你们抢来的东西,一般都卖给谁?在什么地方交易?谁给你们提供云溪这边作坊和商队的信息?说出来,你不但可以活,还可以留在云溪,做个正经的良民,有地种,有工做,吃饱饭!”
然后,他猛地指向旁边那个眼神凶狠的大胡子,语气瞬间变得冰冷如铁:“至于他——”
陈野对张彪使了个眼色。张彪会意,上前一脚将大胡子踹翻在地,鬼头刀直接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这个看起来就像个死不悔改的顽匪!本官懒得在他身上浪费时间!彪子,砍了!就用他的血,给那些还想嘴硬的人醒醒脑子!”
“遵命!”张彪吼了一声,手臂肌肉贲张,鬼头刀带着风声猛然挥下!
“不——!”那大胡子发出绝望的嘶吼。
噗嗤!
血光迸现!一颗硕大的头颅滚落在地,眼睛瞪得溜圆,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死了。无头的尸体抽搐着,鲜血染红了一片土地。
所有俘虏都被这突如其来、毫不留情的杀戮吓得魂飞魄散!尤其是那个叫狗剩的年轻人,直接“哇”地一声吐了出来,裤裆瞬间湿了一片,腥臊味弥漫开来。
陈野面不改色,仿佛刚才只是碾死了一只蚂蚁。他再次看向狗剩,声音不高,却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现在,告诉本官,你想当活着的良民狗剩,还是想当死了的无名土匪?”
“我说!我说!我什么都说!”狗剩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涕泪横流,趴在地上如同竹筒倒豆子般喊了起来,“是是黑石寨!是黑石寨的余孽牵的线!他们有个逃出来的小头目,叫叫‘独眼’,他熟悉这边!抢来的布匹、酒,大部分都卖给了隔壁怀远县的‘孙记货栈’!云溪的消息也是‘独眼’打听来告诉大当家不,告诉‘过山风’的!”
黑石寨余孽!孙记货栈!
陈野眼中寒光暴涨!果然有内鬼!黑石寨当初被他剿灭,没想到还有漏网之鱼,而且居然勾结外人,报复到云溪头上来了!怀远县孙记?他有点印象,之前云溪商贸发展,确实跟怀远县一些商家有竞争。
有了狗剩这个突破口,接下来的审问就顺利多了。其他俘虏为了活命,争先恐后地补充细节,互相印证。很快,一条清晰的线索浮出水面:以“独眼”为首的黑石寨残部,盘踞在雍州与邻省交界的一处隐秘山沟,他们利用对本地地形的熟悉,为“过山风”流寇提供情报和销赃渠道,目标就是搞垮云溪的经济,报复陈野。而怀远县的孙记货栈,则是主要的销赃和下家。
“大人,问清楚了!‘独眼’那伙人大概还有二三十个,藏身的地方叫‘鬼见愁’,就在西边七十里的老鸦山里!”二牛汇总了信息,兴奋地汇报。
张彪更是迫不及待:“大人!让俺带人去!把那帮杂碎连窝端了!再把那个什么孙记货栈也给他砸了!”
陈野却摇了摇头,脸上露出那种算计人的冷笑:“端?当然要端!但不能这么直接端。”
他看向那群如同惊弓之鸟的俘虏,目光最后落在瘫软在地的狗剩身上。
“狗剩,你想戴罪立功吗?”
狗剩一个激灵,连忙磕头:“想!小人想!大人让小干什么,小就干什么!”
“好!”陈野蹲下身,盯着他的眼睛,“本官给你,还有你们当中几个‘表现好’的,一个机会。你们回去,去找‘独眼’。”
俘虏们愣住了,回去?
“告诉‘独眼’,”陈野一字一句地教他,“就说‘过山风’这次抢了大批财货和好酒,但在撤退时遇到了小股官军纠缠,暂时藏在某个安全的地方。让他带足人手和马车,去指定地点接应,一起把东西运走销赃。”
他这是要玩一手“引蛇出洞”加“黑吃黑”!让这些投降的流寇去把“独眼”骗出来,在野外解决,避免强攻山险可能造成的伤亡。
狗剩和其他几个被点名的俘虏面面相觑,脸色发白。这回去当卧底,风险太大了!万一被“独眼”识破,死路一条!
陈野仿佛看穿了他们的心思,淡淡道:“怎么?不敢?觉得回去会死?那你们觉得,留在这里,对本官没了用处,会是什么下场?” 他目光意有所指地瞟了一眼旁边那具无头尸体。
俘虏们顿时一个哆嗦。回去可能死,留下肯定死!
狗剩把心一横,咬牙道:“小人小人去!求大人信守承诺,给小人们一条活路!”
“放心。”陈野拍了拍他的脸,笑容“和煦”,“只要事情办成,你们就是云溪的‘带路党’呃,是‘反正义士’!本官不但饶你们不死,还给你们记一功!”
他立刻安排人手,对狗剩几人进行了简单的“培训”,统一口径,并且派了几个机灵且身手好的乡勇,换上流寇的衣服,混入他们当中,名为“协助”,实为监视和以防万一。
两天后,老鸦山“鬼见愁”附近的一处偏僻山谷。
“独眼”带着二十几个黑石寨残匪,跟着狗剩等人,兴冲冲地赶来“接货”。他那只瞎掉的眼睛用黑布罩着,仅剩的独眼里闪烁着贪婪的光芒。“过山风”这次看来是真捞着大的了!这么多马车(空车,上面盖着毡布),还有这么多“弟兄”(混入的乡勇)护送!
“货呢?酒呢?”独眼迫不及待地问狗剩。
狗剩按照陈野教的,陪着笑脸道:“三当家,东西藏在前面那个山洞里了,怕有野兽,弟兄们守着呐!马车都带来了,咱们赶紧过去搬吧!”
独眼不疑有他,大手一挥:“走!快点!搬完货赶紧走,这地方不宜久留!”
一行人浩浩荡荡(自以为)地朝着山谷深处走去。眼看就要到达预定地点,四周突然响起一声尖锐的哨响!
紧接着,两侧山坡上冒出无数身影,弓弦响动,箭矢如雨点般落下!同时,巨大的擂石从陡坡上轰隆隆滚下,瞬间将山谷出口堵死!
“不好!中计了!”独眼魂飞魄散,拔刀就想拼命。
但已经晚了。混在“流寇”中的乡勇突然发难,从背后砍翻了身边的黑石寨匪徒!张彪如同天神下凡,直接从山坡上一跃而下,目标直指独眼!
“狗剩!我操你祖宗!”独眼目眦欲裂,挥刀砍向身旁的狗剩。
狗剩吓得抱头鼠窜,被一个乡勇及时拉开。张彪的鬼头刀已经带着雷霆万钧之势劈到!
“当!”一声巨响,独眼手中的刀被磕飞,虎口崩裂!他刚想后退,张彪另一只手如同铁钳般抓住了他的衣领,猛地往地上一掼!
“给俺老实点!”
独眼被摔得七荤八素,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几个乡勇死死按住,捆成了粽子。
战斗毫无悬念。失去了头领又被内外夹击的黑石寨残匪,很快就被全部解决,负隅顽抗的被当场格杀,大部分选择了投降。
陈野从山坡上缓缓走下,看着被押到面前的独眼。
独眼仅剩的独眼死死瞪着陈野,充满了怨毒:“陈野!你不得好死!老子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陈野掏了掏耳朵,漫不经心地道:“这话‘黑石’大当家临死前也说过来着,可惜,他没能变成厉鬼来找我,估计是阎王爷嫌他太臭,不收。”
他蹲下身,看着独眼:“说吧,除了孙记货栈,还有谁掺和了这事?说出来,我给你个痛快。”
独眼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呸!要杀就杀!老子”
他话还没说完,陈野突然对旁边的张彪道:“彪子,我记得咱们之前剿匪,缴获过一罐子蜂蜜是吧?去,拿来,再找一窝蚂蚁。”
张彪虽然不明白要干嘛,但还是很快照办。
陈野拿着蜂蜜罐子,在独眼惊恐的目光中,慢条斯理地将黏糊糊的蜂蜜涂在了他的光头上,特别是那只瞎眼的眼眶周围,涂得格外仔细。
“你你要干什么?!”独眼声音发颤。
陈野不答,只是将那个发现了蜂蜜气味、正在躁动的蚂蚁窝,小心地放在了独眼的头顶附近。
很快,密密麻麻的蚂蚁顺着蜂蜜的痕迹,爬满了独眼的脑袋,尤其是那只空洞的眼眶,蚂蚁们争先恐后地钻了进去
“啊——!!!我说!我说!是怀远县令!孙记货栈背后是怀远县令钱有财!他看不惯云溪抢了他的生意和风头,是他暗示孙记,也是他默许我们在这边界活动的!啊!痒!疼!快弄走!求你了!” 独眼发出杀猪般的惨嚎,心理防线在生理上的极度不适和恐惧下彻底崩溃。
怀远县令,钱有财!
陈野眼中闪过一丝了然,挥挥手,让人把蚂蚁弄走。他看着瘫在地上如同烂泥、不住抽搐的独眼,冷冷一笑。
“早这么痛快,不就少受这罪了?”
他站起身,对二牛和张彪道:“把这些俘虏都带回去,严加看管。独眼的口供,记录画押。”
他望向怀远县的方向,眼神冰冷。
“钱有财好一个父母官!既然你不想好好做生意,非要玩阴的,那就别怪老子连你的乌纱帽一起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