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休时间再次降临。
有了李强的惨痛教训,所有老师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用尽各种方法哄孩子睡觉。夸张的故事、轻柔的拍打、近乎谄媚的安抚整个午休室弥漫着一种虚假的温馨和压抑的恐惧。
大部分孩子终于在疲惫或“规则”的作用下闭上了眼睛。
时墨负责的五个孩子里,四个已经呼吸平稳,唯独玲玲,小小的身体蜷缩著,眉头紧皱,似乎很不舒服,翻来覆去,无法入睡。
规则三:【确保所有孩子在午休时间安静入睡。】
时墨没有催促,更没有流露出任何不耐烦。
他坐在玲玲床边,伸出手,极其生疏地、但力道均匀地轻轻拍着她的背。他甚至在系统资料库的快速检索下,用一种没什么起伏的语调,哼起了一段旋律简单、重复的安眠曲。
他的动作和声音都算不上温柔,甚至有些僵硬,但那持续的、稳定的节奏和冷静的态度,似乎形成了一种奇特的安全感。
玲玲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翻动的频率降低,最终,呼吸也变得绵长,陷入了沉睡。
整个过程被旁边床位的一位女老师看在眼里,她原本因为自己负责的孩子难以入睡而急得满头大汗,看到时墨的方法,似乎得到了一些启发,也尝试着模仿起来,虽然效果不如时墨,但至少没有激怒孩子。
确认所有孩子都“安静入睡”后,午休室陷入了真正的寂静。老师们互相使着眼色,不敢离开,也不敢大声说话,只能紧张地守在各自负责的床位旁。
时墨趁著这个机会,背对着其他人,身体微微侧倾,形成一个视觉死角,悄无声息地从外套内袋取出了那个锈迹斑斑的铁盒。他用指甲小心翼翼地撬开已经有些变形的盒盖。
里面是一叠边缘卷曲、发黄脆化的画纸,以及一本用粗糙线装订的、封面画著歪扭小花的破旧日记本。
他先快速翻看了画纸。上面的画风比活动室里看到的那些更加阴暗、扭曲。
一张画上,夜晚的幼儿园院子里,许多形态怪异、眼睛发光的孩子在追逐嬉戏,他们的影子被拉得又长又扭曲。
另一张画里,一个穿着围裙的巨大阴影(特征与园长妈妈相似)躲在滑梯的阴影里,只露出一双没有瞳孔的眼睛监视著院子。
还有一张,画著一个孩子被关在布满蜘蛛网的狭小黑暗空间里,正在哭泣。
时墨的目光最后落在那本日记本上。扉页上用稚嫩的笔迹写着“小远的日记”。他快速翻阅起来,里面的字迹歪歪扭扭,夹杂着拼音和错别字,断断续续地记录着令人心惊的内容:
“x月x日 晴 王老师走了,园长妈妈说她不听话。晚上又被叫醒玩游戏,好累,不想玩”
“x月x日 阴 小花不见了,她昨天不肯吃糖。园长妈妈晚上变得好可怕,眼睛会发光”
“x月x日 雨 我发现了一个秘密!大滑梯下面有个洞!可以爬进去!”
“x月x日 ? 我们吃了老师给的糖,晚上就变得不像自己了我想回家”
最后一行字迹尤其潦草,仿佛是在极度恐惧或混乱状态下写下的。
合上日记本,时墨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玲玲的警告、“糖果”、夜晚的异响、孩子们的异常、园长妈妈的诡异这些碎片化的线索,在日记的串联下,逐渐形成了一个清晰的、令人不寒而栗的轮廓。
“糖果”是关键。
它似乎是让孩子们(或者说他们的某种形态)在夜晚“活跃”起来的催化剂。
规则五要求老师夜晚不能出门,恐怕不是为了保护老师免受外来的怪物侵害,而是为了防止老师看到孩子们在夜晚的真实面目,或者干扰他们的“夜间活动”。而规则三要求午休必须睡着,很可能是因为这些孩子夜晚“活动”消耗巨大,白天需要强制“休眠”来维持某种平衡,或者压制白天的意识?
玲玲今天午休难以入睡,或许是因为她昨天没有吃糖?或者她的“另一半”在抗拒?
午休时间结束,孩子们被叫醒。玲玲醒来后,看向时墨的眼神似乎更加复杂,偷偷塞给了他一张小纸条,上面用蜡笔画了一个简单的箭头,指向后院大滑梯的方向。
下午的活动照常。时墨注意到,幼儿园确实会时不时地用糖果作为奖励,鼓励孩子们听话或完成某些任务。他回想起第一天,园长妈妈也确实给每个孩子都发过糖果。
趁著自由活动的间隙,时墨将王珂拉到一边相对隐蔽的角落。
“我可能找到了一些线索。”时墨开门见山,将铁盒的存在告诉了他,但隐去了日记的具体内容和玲玲的纸条,只概括了核心信息,“这个幼儿园的孩子,晚上可能才是他们的‘真面目’。而白天的糖果,是导致这种变化的原因。规则五不让我们晚上出门,是怕我们看到不该看的东西。”
王珂听得脸色发白,声音干涩:“你的意思是晚上在外面活动的就是这些孩子?”
“大概率是。”时墨点头,“而且,可能存在一个‘秘密通道’,连接着某种核心区域。”
“你你想做什么?”王珂意识到了什么,紧张地问。
“最后一个晚上,我打算出去看看。”时墨语气平静,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找到那个通道,弄清楚真相。”
这既是完成隐藏任务,也是满足他自己的好奇心。
“你疯了?!”王珂差点叫出声,又赶紧压低声音,“规则五明确禁止!张丽她室友怎么死的你忘了?太危险了!”
“规则就是用来打破的,或者利用的。”时墨不为所动,“真相就在外面,躲在这里当三天鸵鸟,然后获得所谓的神的馈赠?我没兴趣。”
王珂看着时墨那双异色的、毫无畏惧的眼眸,知道自己无法说服他。
他挣扎了片刻,最终颓然道:“你执意要去,我拦不住你。我我不会阻止你,也不会告诉别人。但是,如果你出了事”
“那也与你无关。”时墨打断他,结束了这次短暂的交流。
夜幕再次缓缓降临。
时墨站在204宿舍的窗边,看着窗外熟悉的幼儿园景象在暮色中逐渐模糊。
最后一个夜晚,他决定不再做一个被规则束缚的旁观者。他要主动踏入那片被禁止的黑暗,去揭开“幸福幼儿园”背后血淋淋的真相。紧张的氛围在寂静的宿舍楼里弥漫开来。